成博 川观新闻记者 肖姗姗

                                                  滚铁环 (中江)    游光辉 摄

“胖娃儿胖嘟嘟，骑马上成都。成都又好耍，胖娃儿骑白马。白马跳得高，胖娃儿耍关刀。关刀耍得圆，胖娃儿滚铁环，铁环滚得远，胖娃儿跟到撵，撵又撵不上，白白跑一趟。”这首童谣，想必很多老成都人张口就来。里面好玩好耍的板眼儿，也都是大家记忆深处的欢乐时光。

骑白马、耍关刀、滚铁环……在那些没有网络的岁月里，四川民间流行着各种游艺项目，它们是如何做到全省统一，火爆城市乡村的，至今仍是个谜。但在《四川民间文化大典》中，专家和学者们通过走访、翻查史料、还原记忆的方式，尽可能地将那些曾经在大街小巷、田间地头玩儿出各种花样的游艺项目一一收录，这其中，有的已经消失，有的仍在当下带给人们最本真最纯粹的快乐。

梳理出的民间游艺，包含了棋牌、竞技、儿童游戏等丰富多彩的种类，仅儿童游戏就多达31种，每一种都是一个回忆杀，每一种都在诠释这四川人会玩会耍，追求安逸生活的小确幸。然而，从这些小游戏中，不难窥探四川人的大智慧。正如该书主编侯光所言：“过去，有人拿川人爱打麻将、泡茶馆、摆龙门阵说事，言其天性散漫、小富即安、不求长进云云，事实上这只是部分川人日常生活的一个表象而已。”即使是“耍”，四川人都费了心思用了脑筋，方不辜负那句唱了几个世纪的“成都又好耍”。

东汉画像砖·六博 (新津出土 四川博物院藏) 吴敏坤 摄

一二三四五颗棋

比的就是哪个聪明有脑力

说起棋牌，很多人第一反应都会是象棋、围棋、跳棋，当然还有麻将。这些虽说也是四川人的拿手好戏，但并非四川独有。在专家们的构成中，通过棋、牌进行博弈的游艺，有很多都是四川独一无二的耍法。比如，全国都流行过五子棋，那么，有好多人玩过四川的二子棋，六子棋呢？

“民间的传统棋种，五子棋是其中一种。下棋时，黑方先行，交替下子，每次只能下一子，先形成五子连线者获胜。”主编侯光说，五子棋流行于很多地方，但在四川，这样的棋种主要盛行于中小学生。此外，在四川的民间，尤其是川南农村地区，流行着“二子棋”。“两人对决，很多时候，都是随便在地上画一个交叉的三角形棋盘，形状看上去像裤裆。”侯光笑言，所以这个棋种在民间又有个俗名，叫“裤裆棋”。“双方各取不同的两颗子，一人先走一步，一次只走一步，只要一方两颗子堵死对方，就算赢了。”

另一位主编屈小强介绍，同样是在川南农村地区，还有个民间棋种，叫“六子棋”。那是一种双人对弈搏杀的游戏。“因为交战双方棋子数量都是六颗，所以称为‘六子棋’。”屈小强比划道，双方在地上画一个“口”字图形，再在“口”字内平均画两画，就成了一个棋盘。“两个人拿不同的两颗子，一人先走一步，一次只走一步，只要一方两颗子对准另一方一颗子，就是打掉了对方的子。谁先打得对方只剩一颗子就赢了。”

如果说五子棋、二子棋、六子棋，万变不离其宗，多少都有相通之处，那么，丹棱五马棋，就是川人独一无二的乐趣了。侯光介绍，这种棋种还有个名字叫“走五马”，旧时流行于丹棱县农村地区。“两个人对弈，方法类似于象棋。用粉笔、木炭、泥块等在石板或地面上画出棋盘，双方捡来不同颜色或不同形状的石子作棋子就可以马上下棋。”侯光说，民间的棋种就是这么随意，都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至于游戏规则，就要比那些五子棋、二子棋要复杂一些了，“双方各自准备9个棋子，把5个放在自己这边的行子盘边线上，4个备用。开局前，先来一把剪刀、石头、布，划拳定先后，赢了的先走。行走路线沿直线或对角线行走，行走格数不限，但行走路线前方必须没有障碍。一人一步轮换行走。吃子方法有夹子、挑子、双夹、双挑、连夹带挑等形式。吃掉对方棋子后，将自己的备用棋子填补上。当对方的棋子只剩1子后，把它赶入宝顶内，直到不能移动就赢了。如果在下面的行子盘上就将对方棋子吃完，就是对方获胜了。”

除了源自乡村的这些棋种，还有一个名为“六博”的棋艺项目是在四川的中上层社会中流行，并被认为是仙境中的游戏。而今，这个棋艺已经消失，唯一还能见到的是新津县崖墓中刻着的仙人六博图，两仙人博弈兴浓，神采飞扬，“如果感兴趣，可以前往四川省博物馆一探究竟，新津出图的东汉画像砖就收藏在那里。”侯光如是说。

至于流传到当下的扑克牌、麻将，也都是历史悠久的游艺项目。打法也并无什么大的改变，不过，屈小强特别提到了“泸州大贰纸牌”，“四个人耍，三个人拿牌竞技，一个人数牌揭底。大贰牌由80张组成，分别是大写壹至拾各4张，共40张，小写一至十各4张，共40张。其中，二、七、十不管大写或小写均是红色，区别于其他牌，玩时算胡子也多些。”据屈小强描述，正宗的泸州大贰牌背面大红喜庆，正面雪白干净，字体古朴。

东汉画像砖·宴乐百戏图 (四川彭山出土) 选自 《文史杂志》

好玩好耍

男的拼劲女的优雅

侯光和屈小强都不约而同地感言，这些棋牌游艺大都流行于乡野，接地气，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四川民间文化之所以丰富多彩，就缘于它所根植的泥土，自然的土壤。”而除了这些动脑的游艺，在四川民间，动手费力气的耍法，则更为丰富。打陀螺、扯响簧、拔河至今都还在民间盛行，但还有很多已成为消失的记忆。

屈小强首先提到的，是一个听起来很单调的游艺——扭扁担。“旧时常见于四川农村，耍法简单得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两个人分别站在一根扁担的两端，双手握住扁担，分别向自己一方反转扁担，最先反面的人就是赢家。”如今在四川这样耍的已经很少了，倒是贵州水族的人，至今都还将扭扁担作为传统体育项目，还举办相关竞赛。

扭扁担比的是力气，同样，四川还有个叫“顶头”的游艺项目，要赢也得靠力气。“跪地以头相触，互相推顶的游戏。比赛双方面对面地两手撑地，双膝贴地而跪，两头相触，相互用力推顶。如果双方势均力敌，以一方被顶翻在地结束。以连续进行三轮定胜负。败者表演一个节目，有时也罚喝水。如果被罚者不服输，在受罚后可以重新比赛。”侯光直言，这样的游戏，很多男孩子都玩过。

川人好耍，但并非所有的游艺都是为了打发闲暇时光——“绳索抛石”就是个神奇的存在。它既是竞技项目，又是游戏方法，更是生产劳作中的智慧结晶。“两条绳子，中间放一个皮套，或者厚的布块，在皮套上放置石块，两端套在手指上，抛石块时，将绳套在空中旋抛，然后手指松开绳子一端，将石块抛掷出去，谁的距离远谁就获胜。”侯光直言，这样的耍法到了藏族、羌族牧民手中，就成了赶牛羊的好办法。

费力气的游艺项目，男的最在行，那么，有没有女性可以参与的呢？当然有。屈小强的回答是“马球”。这个也是从古至今，汉族传统的体育竞技活动项目，古代又将它成为“打球”“击球”“击鞠”。屈小强说，五代时期，前蜀皇帝王建酷爱马球，在成都建马球场，因奢华而闻名。《资治通鉴》 是这样描述成都马球场的，“蜀主常列锦步障，击毬其中。”指的就是马球场上用蜀锦作障墙。北宋唐英在《蜀梼杌》说：“锦障以翼之，往往至于街市。”那个活在传说中的，后蜀皇帝孟昶的爱妃花蕊夫人，写下了多首宫词,，里面就记述着女子打马球的故事。

“哦，对了，还有个从古至今，都令女子钟爱的游艺项目——荡秋千。”屈小强介绍，相传，秋千系春秋时由北方山戎传入中原。唐宋之际，盛行于国中，皇宫内宫女们喜欢， 民间的少女也喜欢，是古时清明、寒食、端午等节日时流行的游戏。而今，过不过节，都有得耍。屈小强感叹这个民间娱乐项目一直流传到现在，“今天在各大社区、公园都可以见到秋千嘛，少儿嬉戏，老年人还用来健身。”

扯响簧（成都）  赵远平 摄

滚完铁环骑马马

没有道具也能耍

说回“胖娃儿胖嘟嘟”这首脍炙人口的童谣，好玩好耍的成都被刻画得直击人心。一代又一代的胖娃儿在骑马马、耍大刀、滚铁环中长大，也因为孩子们爱玩爱扎堆的天性，这些专属于他们的游戏得以传承、发扬，变得越来越有趣。在《四川民间文化大典》中，专家们特别为儿童游戏开辟了一个专题，多达31种流行在孩子中间的游戏是每个人无法忘却的童年。

童谣中“滚铁环”的游戏，是四川民间点击率很高的，至今在很多地方都可见。耍法和形式都不用介绍，众人皆知。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呢？现在已无从考据，但在四川出土的汉画像砖石《孔子拜老子》途中，项橐手推一玩具，就已经与滚铁环相似了。而骑马马，在民间倒不是说骑真马，孩子们经常玩的，是“骑竹马”的游戏。用一根不到两米长不等的竹竿或木棍骑于胯下，一端于身后与地摩擦，一端置于胸前。小孩两手紧握胸前一端，模仿大人骑马向前走。至于耍大刀，也就是男孩子们用木质的像刀一样的玩意，比比划划，就像今天的cosplay般，变身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在31种儿童游戏中，除了滚铁环等，还有很多游戏都还在为现在的孩子带去欢乐。“很多游戏项目，就算没有道具，只要有伙伴，就能玩得很开心。”侯光举例，比如木头人，“这个大家都熟悉，一群小孩子坐在一起，或者站在一起，一人领唱，众人动作。‘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能说话不能笑，不能张嘴不能动，不能稀牙钻狗洞。’念到这里，大家要呆住不动，装作木头人，哪个动了，就要受罚。受罚的时候还要唱‘本来该打一百一，因为时间来不及，就打一十一’”另外一种游戏，猜中指，更是简单，两个人就可以耍。一个人先把自己的五个手指收拢，收拢时往往打乱手指顺序，再用另一只手掌把手指包住，只露出五个手指尖，让对方猜哪个是中指。“游戏虽简单，但四川有很多童谣是专门唱给这个游戏的，‘抽中指，抽得着。抽着了，剥豆角。豌豆角，胡豆角，随你抽来随你剥，一剥剥个光壳壳。’‘大拇哥，二拇弟，中三娘，四小弟，小妞妞，来看戏。手心手背，心肝宝贝。’细品都很有趣。”

女孩子玩的，就更精细更具艺术性。就像“跳房子”，在川南地区又称“踢房子”。在平滑的地面上，用粉笔画出若干个方形，一列或者两列，每个人准备小砖或者其他有份量的东西，石块、铁块、铜块都可以，将小砖投掷到第一个格子，也就是第一个“房子”里面，单脚跳入，然后一步一步将小砖顺利地踢出“房子”之外，不压线，脚不沾地。很多女孩子心细手巧，觉得小砖石块啥的不灵活，会自己亲手制作道具，比如拆下算盘珠子等串成一圈，不仅好看，而且踢起来顺滑。跳完“房子”，女孩子们还喜欢“跳橡皮筋”。将皮筋从脚踝、小腿跳到膝盖、大腿，女孩子们有很多花样，一边跳还一边唱：“月光光，照地堂。拗竹笋，插槟榔……”体现女孩子灵巧的，还有种游戏叫“反绞”，首先将绳子两头系起，由一人在两手间编出花样，接着第二人在此基础上变化成另一种花样。如此轮流变化，直到一方无计可施为止。

除了这些为人熟知的，像“团鱼抱蛋”“碰碑”这种，就比较小众了。“团鱼抱蛋在四川农村耍的人比较多，游戏的时候，在平地上

画一个圆圈作为‘鱼’，若干石子放于圆圈中心称为‘蛋’。装扮‘鱼’的人蹲于蛋前护蛋。圈外人来抢蛋。装扮‘鱼’的人用脚蹬 抢蛋的人，被蹬到的就算输了。”屈小强说，由于蹬来蹬去危险性较高，这类游戏耍的人也就少了。至于“碰碑”，考验的就是眼力和巧劲。“清代就有了，用一块长方形小石板，小石板背后放一块砖或者石头，让石板倾斜。用拇指与食指夹一银元或铜元，将其在倾斜的石板上磕碰滚落。谁的银元或铜元滚落得远谁先打。先打的人站在银元或铜元停下的地方，将银元或铜元掷向对方银元或铜元， 盖住对方银元或铜元就赢了。”随着银元和铜元的消失，这个游戏也就耍不起来了。

【民俗多一点】

●打地牯牛

民间娱乐项目。 又称耍陀螺、打陀螺、抽打等。广泛流行于四川城乡。陀螺类型有多样，传统的是木制圆锥形，上大下尖。将尖头着地，以绳绕陀螺身，然后旋转放开绳，则陀螺自然旋转。再不断用绳子绕陀螺抽打，使其旋转不停。除传统木质陀螺外，还有鸣声陀螺和菱形陀螺。鸣声陀螺以竹木制成中空圆筒，中间贯之以旋轴。圆筒体开有狭长裂口，转动时由于气流作用能发声。菱形陀螺为两头小，中间大，以绳索绕身拉放而使之旋转。据史料记载，中国早在宋代就有类似陀螺的玩具，称为“千千”。明朝正式出现“陀螺”之名。明刘侗、于弈正《帝京景物略》有“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的记述。

●角抵百戏

民间竞技项目。古代民间游艺的统称，角抵戏为其中一种。《汉书·武帝纪》记载：“元封三年（前108）春，作角抵戏。”颜师古注曰：“应劭曰：‘角者，角技也；抵者，相抵触也。’”包括的项目较多，有杂技、幻术、武打、舞蹈、歌舞戏等。四川各地出土的东汉画像砖中时有见。

●打野鸭子

儿童游戏项目。又称扔沙包。常见于四川民间。以猜拳的方法决出输家，输家做猎人，赢家则为野鸭子。猎人分开站立，相距六七米，野鸭子聚集中间。猎人向野鸭子扔小沙包或鸡毛毽子，野鸭子则四处躲闪。被击中的野鸭子则退出游戏圈。一直到把野鸭子打完，再开始下一轮游戏。

【未经授权，严禁转载！联系电话028-869682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