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雪·文艺视评(148)
袁爽
在第十四届艺术节期间,闽剧《画网巾先生》的亮相是一个惊喜。剧名自带吸引力,勾起观众的探究欲:网巾为何物?为何要以画的方式体现?画网巾先生有着怎样的人生轨迹?剧中不仅对这3个核心疑问作出了诠释,更从3个维度彰显出作品观照当下的多重现实意义——既承载着优秀传统文化普及的使命,又蕴含着厚植民族文化自信的内核,更有对当代人文化自觉认知与自主传承意识的引领。
优秀传统文化的普及
第一重意义,需从网巾的字面释义展开探讨。
网巾是古代男子束发的工具。明代文学家张岱编撰的《夜航船》记载:“网巾用以裹头,则万发俱齐。”“太祖……颁行天下,不论贵贱,皆令裹之。”明代承袭汉唐宋束发为髻的传统,束发在儒家文化中象征着成人礼与君子规范。《礼记》有云:“男子二十冠而字。”束发戴冠(网巾为冠之基础)是士人阶层的身份标识,与未成年人的总角以及底层劳动者的散发相区别。
在本剧中,网巾几乎贯穿每一场戏。
第一场“辞庙”揭示网巾的用途;第二场“惊变”阐释其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如主角冯生唱词:“我朝衣有规矩冠有度,五常六艺在中央,加戴网巾民所尚,内蕴理志与纲常。”在后几场“暗访”“自画”“殉道”,网巾蕴含的价值不断丰富。
本剧聚焦古代衣冠服制这一在当代生活中逐渐疏离的文化符号,借助戏曲形式进行具象化呈现,深入挖掘衣冠制度背后承载的礼仪文化、身份认同等深层内涵,使网巾这一服饰元素超越物质属性,升华为承载优秀传统文化意蕴的符号,实现传统文化的可视化、场景化传播,构建起优秀传统文化科普的有效途径。
厚植民族文化自信
第二重意义,在于理解画网巾的行为动机,这也是理解本剧主旨的关键。
画网巾的行为绝非简单的形式复刻,而是冯生在绝境中对文化身份的坚定捍卫。当冯生被迫剃发、失去象征身份的衣冠标识时,他选择在额头画网巾。
其本质是通过这一视觉符号,传递两层不可动摇的信念:一是宣告个人身份的不变,即便外在衣冠被毁,他的文化归属从未改变;二是坚守心中的“道”,而这“道”的核心,正是古代衣冠服饰承载的文化意蕴——它不仅是日常生活的穿戴之物,更是与儒家伦理、社会秩序深度绑定的符号。
这种对衣冠承载文化的坚守,在第六场“殉道”中得到进一步印证。
面对生死抉择的劝说,冯生以“懒改衣冠”表明心志,他对“汉家服巾与大袖”的偏爱,绝非行为层面“懒得改”的惰性,而是精神层面“不愿改”的执着。
这份执着点出古代衣冠服饰的深层价值:超越实用与审美的表层功能,承载着“规矩方圆”的处世之道、“明责担当”的成人之义等价值理念。
全剧通过一系列情节,让观众直观感受到文化坚守的力量。戏剧的文化浸润,成为厚植民族文化自信的助力。
对当代的文化传承引领
本剧对当代文化传承的核心价值,藏于画网巾这一关键行为的解读中,更显于冯生以生命践行坚守的弧光里。
于冯生个人而言,画网巾是对自我身份的坚定确认;于情感而言,画出的网巾是与失散爱人的“暗号”,在乱世离散中,承载着对亲情的牵挂,成为绝境中不灭的温情印记;于立场而言,面对强权胁迫,画网巾是毫不妥协的反抗宣言——以最朴素的方式,向压迫者宣告自己对民族文化的忠诚,更以殉道者的姿态,试图唤醒同族人对文化根脉的坚守。
这份在绝境中不丢文化气节的执着,构成最震撼人心的人格力量。冯生的形象让当代人看见,文化认同从来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如画网巾般具体的坚守,是在困境中仍愿为信仰挺身而出的勇气。这是作品超越历史叙事、触及现实价值的关键——它让当代人重新思考文化自觉的内涵,明白对传统文化的认同不应止于表面的形式复刻,更应是源自内心的坚守。
更进一步说,本剧以底层人物为塑造核心,跳出传统戏曲中英雄叙事的框架,让以画网巾明志的平凡人成为标杆。这一形象以艺术感染力推动观众对优秀传统文化的认知从被动了解转向主动认同。让传统文化传承摆脱了说教式的被动接受,走向发自内心的自主传承。本剧也由此成为戏曲艺术助力传统文化传承的实践范本之一。
作者简介
袁爽,天津市艺术研究所 助理研究员。国家艺术基金2025年度艺术人才培养资助项目《戏曲评论人才培训》学员。研究方向:戏曲理论、戏曲新媒体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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