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观新闻记者 王晋朝

10月18日上午,阿来系列讲座“唐宋诗中的巴蜀与成都”之“陆游蜀中诗讲”第十六讲在成都高新区图书馆开讲。

本次讲座由川观新闻、封面新闻、上行文化联合主办,以“迟日春风护海棠”为主题,聚焦陆游与范成大在蜀地的交游往事。

阿来以“异乡风物杂悲欢”为线索,通过细读《天申节前三日大圣慈寺华严阁燃灯甚盛游人过于元夕》《二月二十七日病后始能扶头》等十余首唐宋名篇,将千年前两位诗人在成都的生活轨迹、情感波澜与文学唱和,从泛黄的诗卷中唤醒为可触可感的城市记忆。

诗中烟火:从大慈寺灯会到病榻海棠,还原宋代成都生活图景

“万瓦如鳞百尺梯,遥看突兀与云齐。”讲座开篇,阿来以陆游笔下的大慈寺灯会切入,将听众带回南宋乾道年间的成都元宵夜。他逐句解析《天申节前三日大圣慈寺华严阁燃灯甚盛游人过于元夕》:“‘宝帘风定灯相射’写的是唐代以来‘西川佛都’的盛景,而‘绮陌尘香马不嘶’则暗藏宋代成都‘夜市千灯照碧云’的繁华。”通过“星陨半空”“莲生陆地”等意象,阿来指出,陆游以“客心迷”三字道尽异乡游子的复杂心绪——既有对蜀地风物的沉醉,亦有对中原故土的遥望。

随后,阿来将目光转向范成大的《二月二十七日病后始能扶头》。“‘残灯煮药看成老,细雨鸣鸠过尽花’,这不仅是病中遣怀,更是宋代文人‘以诗记史’的典范。”他结合范成大在蜀地任四川制置使的经历,解读“复幕重帘苦见遮”背后的官场压力,以及“此去山林属当家”中对田园生活的向往。阿来特别提到,范成大与陆游在蜀期间交往密切,常以诗互赠:“陆游的《小饮房园》宽慰友人‘宦游到处即忘家’,范成大则在‘陆务观云春初多雨’中牵挂‘碧鸡坊海棠全未及去年’,这种跨越身份与病痛的情谊,恰是宋代文人精神的缩影。”

为让听众更直观感受诗歌中的地理空间,阿来现场展示了根据诗句复原的宋代成都地图:从大圣慈寺的“百尺梯”到碧鸡坊的海棠花市,从蜀州(今崇州)的放榜现场到西门的“种柳已成”,诗人的足迹与城市的肌理相互交织。“陆游说‘家在花行更向西’,如今我们在青羊宫附近的‘花行街’巷名中,仍能找到这份诗意的延续。”阿来的解读让历史场景与当代成都产生奇妙共鸣,现场不时响起会心的掌声。

异乡悲欢:爱国情怀与民生关切,照见文人精神底色

“‘异乡风物杂悲欢’,这‘杂’字正是陆游、范成大蜀中诗的灵魂。”在第二部分讲解中,阿来深入剖析两位诗人“悲喜交集”的情感世界:既有“王师北定中原日”的家国之痛,亦有“花时遍游诸家园”的生活之乐;既有“发从无病已先华”的人生喟叹,亦有“具庆下孤生”的民生关怀。

针对陆游《五月五日蜀州放解榜第一人杨鉴,具庆下孤生,怆然有感》,阿来特别强调其超越个人悲喜的社会视野:“‘孤生’二字道尽寒门学子的艰辛,而‘怆然有感’则流露诗人对科举制度下底层人才的深切同情。”他指出,陆游在蜀期间虽官职低微,却始终以“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情怀关注民生,其诗中“茶酒”“放解榜”等细节,实为宋代蜀地社会生活的“活档案”。

而范成大《春晚卧病,故事都废,闻西门种柳已成,而燕宫海棠亦烂漫矣》一诗,则展现了文人在病痛中的豁达与对自然的敏感。“‘燕宫海棠亦烂漫矣’,短短几字,既有对春光流逝的惋惜,更有‘万物皆有其时’的哲思。”阿来认为,这种将个人命运与自然时序相融合的笔法,正是唐宋诗歌“物我两忘”境界的体现。

讲座尾声,阿来以陆游“花时遍游诸家园”与当代成都“公园城市”建设相呼应:“从‘家在花行更向西’到如今‘推窗见绿、出门入园’,成都的‘花文化’从未断裂。当我们在青龙湖赏梅、在浣花溪寻柳时,其实是在续写诗人未完成的诗篇。”他强调,解读唐宋诗歌不仅是审美活动,更是对“爱国、爱民、爱生活”精神传统的传承——正如杜甫在成都留下“安得广厦千万间”的呐喊,陆游与范成大的“异乡悲欢”,最终都化作了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