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黔东南州的东部群山中,侗寨的飞檐挑着云絮,吊脚楼下溪水长流。这里生活着以歌代言的民族——侗族。他们劳作时以歌助兴,待客时以歌为礼,而最动人的歌谣——侗族山歌,通常是绽放在青年男女初遇的山坡上。
在贵州天柱县都岭、石洞一带,海拔约680米的云雾深处,“玩山”习俗已流传千年。每逢赶集日,身着靛蓝布衣的侗家姑娘发间银簪轻晃,三五成群走过青石板路。若是有后生看中心仪的姑娘,隔着人海便唱起高腔侗族山歌:“隔山望见花一蓬,有心采花路不通!”若姑娘以歌相和,两拨年轻人便默契地走向溪畔古树下——这是侗家恋曲的第一个音符。
侗族山歌初会歌、请坐歌、赞美歌,歌声如溪水般层层推进。后生们采来树叶铺作坐席,姑娘们却含笑不坐。后生们便念起“白话”,那些比歌声更轻柔的恋爱絮语,像山风拂过稻穗:“燕子含泥过洞庭,妹不开口哥难行。”待姑娘终于落座,隔着一丈距离,歌里有了试探的心思:“问妹是藕还是姜,藕断丝连姜断肠?”
月光浸透的夜晚,山坡上飘着侗族山歌相思歌、盟誓歌、成双歌。在这里,俊朗相貌不如一副好歌喉。寨中老人常说“好女不嫁木头郎”,最让姑娘们倾心的,是能即兴编唱七言四句的歌者。那即兴唱和的才情,比绣在鞋垫上的并蒂莲花更显真心。当后生收到姑娘抛来的绣球,或是姑娘收下染着蓝靛的“连心带”,山坡上的集体对歌就转为月下私语。
婚期常在正月里定下。接亲那日,后生们挑着聘礼翻山越岭,竹篮中,糯米粑印着红喜字,银项圈压着红绸布。“拦门对歌”更为精彩,新娘家的木门紧闭,伴娘们的歌声飞来:“什么开花十二层?什么结籽半坡金?”门外的接亲郎若对不上,任爆竹震天也只能苦立寒风。待终于唱开大门,姑娘们突然嬉笑着用锅灰抹黑来客的脸,那抹在腮边的黑,是侗家娶亲的古老印记。
最揪心是哭嫁夜。新娘与母亲头抵着头低唱,侗族山歌低腔哭嫁歌的哀婉旋律在火塘边盘旋:“娘栽嫩秧十八年,今朝移栽别人田。”歌声里藏着怀胎和养育的艰辛,听得满屋垂泪。但当翌日唢呐声响,新娘撑开红伞踏出家门时,那歌倏然转调,成了对未来的祈愿。
婚宴的高潮在油茶香里升腾。后生们哄笑着让新娘背稻草人,去寨子古井挑水来煮油茶。待到长桌宴摆开,侗族山歌平腔祝酒歌便漫过屋檐:“糯米酒甜情意长,酒不醉人人自醉。”人们端碗而歌,青年男女对唱到星沉月落。待第三日“回门酿海”,海碗米酒映着朝阳,新娘家中的一缕晨光,照亮送亲郎仰头痛饮的豪情。
如今,这侗族山歌牵引的婚俗,正吸引着八方来客。当都市里快节奏的电子请柬令人迷失,侗寨依然用歌声丈量爱情——从初会时山坡上的试探,到婚宴中酒碗里的盟誓,每个音符都是祖先留给红尘的温柔箴言。
中国文化报•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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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李宙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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