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党政机关拆除围墙、开放政府大院,成为公众热议话题。在有形的墙被拆除后,干群关系中无形的“墙”该如何去除?进一步来说,如何更好地打造服务型政府和开放型政府?
对此,北京大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等专家认为,基层政府可以“拆墙透绿”为契机,把政府的作风形象立起来,让群众感受到政府的新形象和新作风,获得更多民众的支持。在此基础上,推行制度改革和体制机制改革,减少行政审批环节,真正解决老百姓的痛点、堵点和难点问题,让治理者无“心墙”。
拆围是开放型政府的行动实践
与“拆围透绿”行动类似,一些地方将政府大院食堂和停车场等公共资源向社会开放,获得群众点赞。
早在2018年,河北石家庄正定县就因为社会车辆可以自由停放在机关单位内,县政府大楼内的厕所、开水间免费对外开放,成了“网红县城”。不久后,河南信阳市委、市政府大院也拆除院墙,让市民进大院纳凉。
河南信阳市委、市政府大院拆除院墙,让市民进大院纳凉。
近些年,除了政府大院,政府食堂也开始逐渐对外开放,甚至因此掀起一阵地方“文旅热”。比如,自2019年,江苏省扬州市党委政府在清明节、劳动节、国庆节3个法定节假日开放市政府西大院内部食堂,为群众提供淮扬特色简餐。同样,浙江衢州市政府食堂也面向全社会开放,而且荤菜5元到10元、素菜3元的实惠价格也得到群众的认可。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范逢春认为,这一举动是政府创新公共服务和社会治理能力的综合体现,能激发空间活力、体现社会公平、促进社会和谐。不但为机关干部的工作作风树立标杆,更彰显党政机关一心为民的决心。

同样是主动服务群众,今年夏收刚至,河南安阳滑县瓦岗寨乡政府门口就贴起“院内可以晒粮 农机手免费就餐”的横幅。政府大院里外,为村民提供了多处堆放晾晒点,院内广场几乎被占满。滑县瓦岗寨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刘孟课表示,3年来,乡政府共为周边约500户农民解决了晒粮需求。
庄德水指出,这种做法有利于拉近政府机关与群众之间的心理距离。以前,政府部门的高墙把政府与群众隔开,体现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威主义,给人一种压抑感、不亲近感和冷漠感。随着政府大院的开放,政府的公信力也在逐步提升。

不管是拆围墙,还是食堂对外开放,这些“接地气”的行为,本质上是深化城市治理,推动党政机关公共资源对外开放。这些政府行为表明,真正的城市治理是朴实无华的,不在于技术上有多华丽,而在于是否能“以百姓为中心”,连接群众、贴近群众,做群众的知心人,为群众解忧。
在推动党政机关公共资源对外开放方面,一些地方形成了体制机制。在江苏省,当地出台了《党政机关办公场所资源适度对社会开放的指导意见》,明确将机关院落的停车场地、机关食堂、活动场地、庭院绿地、环境卫生设施等纳入向社会开放共享的范畴,全省所有党政机关(涉及保密等特殊要求的单位除外)具备开放条件的停车位、室外卫生间、室外活动场所(球场、健身场)实现应开尽开。
比如,在宿迁市,当地将市政单位的庭院绿地与城市绿地进行有机串联,融合周边区域建筑、景观,合理配置座椅坐凳、健身器材等服务设施,增强服务功能,让群众“进得来、坐得下、可健身”,成了市民共享的“绿色福利”。
范逢春说,不管是自拆围墙还绿于民,还是开放其他的公共资源,党政机关转变“官念”的背后,是开放型政府的行动实践,实现了社会治理的共建、共享。
“拆围”之后,关键在“治”
“事实上,政府机关自拆围墙是‘新公共管理运动’推动下的公共空间治理的一种流行形式,‘新公共管理运动’突出效率,强调社会性治理。”西南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和静钧表示,传统上政府机关往往通过高墙圈出奢华的空地形成“府”或“院”,以彰显其威严。随着公共用地增量的枯竭,公共空间存量成为稀缺品,存量效能成为衡量一座城市治理水平的中心指标。为提高存量效能,拆墙势在必行,且应该与城市治理并轨。
在庄德水看来,机关大院“拆墙”可以视为公共资源的开放的表征,“拆墙”只是第一步,如何“治”更加重要,如果管理和服务跟不上,也会有违“开放”的初衷。
比如在安徽宣城绩溪县,每到夜晚,县政府办公大楼旁的一条道路摊贩云集,大家自发形成一条临时夜市。由于该道路人流量较大,当地政府不仅没有制止摆摊,还安排了巡逻人员定时巡查,环卫人员维护清洁。
通过政府公共管理资源的介入,有序放开路权,既满足小商小贩的经营需求,激活背街小巷经济,又保证群众的道路通行需求。以前,有的人认为,有的夜市管理不善,影响市容市貌和公共秩序。相关专家指出,政府介入管理,这从本质上消除了之前人们的担忧。

从上述绩溪县的案例来看,政府大院真正的开放不仅仅在于“拆墙”,还需在治理上下功夫。庄德水认为,一方面,要细化服务提升治理能力。以停车场为例,尽管社会车辆可以停放政府大院,但是保安应及时进行引导;以开放夜市为例,由于人员众多复杂,应安排固定的巡逻人员及时处置有关情况,保障群众的安全。对于有热水、如厕需求的群众,机关大楼里应设值班人员,专门负责引导。
进一步来说,除了提升治理能力外,更要鼓励群众参与。比如,上海市为优化提升公共空间休憩座椅,组织开展市民创意征集活动,并以效果为导向,问效于民。为给市民带来更好的观赏和游憩体验,苏州河景观照明启闭时间以及《上海市景观照明规划(2024—2035年)》的编制均开展了人民意见征集,广泛听取市民意见。此外,还向市民征集对环城生态公园带建设的“金点子”,并进行评比表彰和应用推广。
“政府大院开放的内核是释放公共空间,提高社会效益,鼓励群众参与。”和静钧认为,这种开放只是一种表现形式,不应拘泥于某一种模式。要避免千篇一律的形式主义,造成新一轮浪费与低效,否则就是单纯的“形象工程”和新一轮“浪费工程”。
“门好进”,也要“事好办”
中央党校政法部宪法学教授王雅琴认为,开门办公后,真正重要的是如何让公众投诉畅通、办事方便、参与决策、有效监督政府,构建起开放型政府。
在构建开放型政府方面,一些地方已有实践。自2024年起四川省内江市常态化推进“政务开放日”活动,聚焦公众关切和重点民生事项,主要通过参观、体验、座谈等形式组织代表参观机关办公场所,亲身体验办事流程等,深化政务公开,保障群众的知情权、表达权、参与权和监督权。
有专家指出,机关大院围墙的消失,本质上是公共资源分配逻辑的重构。没有了围墙之后,群众对党政机关及领导干部的神秘感和疏离感被消除,民生诉求的传递路径也被缩短。官民之间的互动将更加平常化、日常化,这从某种程度上可以促使党政干部从“坐等办事”转向“主动服务”,实现从管理者到服务者的角色转变,树立起党委政府公开透明、开放亲民的良好形象。
比如,早年前河北省邯郸市成安县委、县政府曾实施“通透式办公”,把59个部门、1000多名公务员集中到两个内部通透的综合办公大楼办公。县委、县政府办公大楼门前没有门卫,来访者可以直接敲门进入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办公室。
此后,一些地方为解决群众办事难、办事慢、办事繁等问题,政府推进职能转变,进行“放管服”改革,打造权力瘦身的“紧身衣”,推动政务服务不断优化、行政效能逐步提升,最大限度便民。
比如,浙江通过结构优化、职能转变、流程再造等方式,加快从管理型政府向服务型政府转变。通过材料“瘦身”、流程“打包”、数据“跑路”,让企业和群众到政府办事只跑一次。
“通过‘拆墙’,实现墙没有了,门好进了,事好办了,老百姓的满意度提升了,就能实现‘无围而治’。”范逢春说。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近年来出现政府大院开放的趋势,但并未在全国形成常态化机制。有关专家指出,外界之所以还在把政府大院的开放当成一种特例,说明在公众心目中这种开放的程度还不够。有的政府大院只是按照当地“一把手”的要求,搞短时间、应景式开放。在原来的“一把手”离开后,相关的政策就无法延续。有些地方的政府大院虽然拆除了围墙,但又重新垒砌了砖石矮墙、种植了花草“墙”,搞半遮半掩式开放。
在范逢春看来,“拆围透绿”是党政机关在空间上的“自我革命”,不仅需要党员干部自觉接受群众监督的勇气与底气,更重要的是要持之以恒,让好的政策延续下去。要知道,如果光在形式上搞“门好进”,但“事难办”,照样违背了拆墙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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