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导艺术伦理失衡”的观察与思考——简评纪录式话剧《了不起的你》｜西岭雪·戏剧评论

西岭雪·文艺视评(120)

李康云

杭州话剧艺术中心纪录式话剧《了不起的你》，在乐山连演两场。不可否认的是，灯光、音响等舞台设计很专业，编导剧情构思也巧妙，演员表演很努力、很专业，目标主题“了不起的你”基本达成。各界总体上表达了尊敬、理解、喜爱、肯定的姿态。

我不宜重复同仁的观点，更无意与论家们商榷。对于我的观剧感受，我在想，任何艺术，永远不要低估受众的智商，但受众也是一种“伤不起”的存在。人民的文艺为人民，你拿什么来为人民？更是一个生存还是毁灭的艺术伦理问题。

显然，话剧的艺术伦理由编导来主导实施；道具、演员仅是编导的舞台语言，内容及呈现的价值导向才是一台时代优秀剧目的灵魂。我们的时代文艺，可以宽容思想艺术进程中的不足，但容不得价值导向的偏差。

总体来看，个人认为，《了不起的你》的美学诉求，虽然总体达成，但在家庭伦理、婚恋伦理、人物设计3个方面存在值得反思、改进的地方。

剧情以老司机、网约司机、玫瑰男3个并无关联的男人，雨夜共处一车，在车辆不断失衡的进程中，通过回忆、讲述、沟通的方式，表达了对于普通人了不起的敬意。但我感觉编导的艺术伦理，具体讲就是对内容的提炼、升华、把控，也是有点处于失衡的状态。

一是家庭伦理概念化的失衡。

老司机由买新车的小儿子带着他和妻子去大儿子家，却遭遇大儿子夫妻关系因债务濒临破碎的尴尬状态。这个设计很好，但问题是解决的过程和方式，令人疑虑。

老司机重操旧业、到处打工，老婆在家带孩子，大儿媳再去上班、大儿子努力工作，大家都在努力，这可以理解。但老司机动员小儿子卖掉心爱的仅值几万元的汽车帮哥哥还债，小儿子没有一点反对，哥哥也坦然接受，这不符合生活逻辑，更不符合人性深处复杂的逻辑关系。

老司机带领大家重振家庭，体现了中国传统家庭伦理中家长的地位和作用。编导试图为此致敬，敬意很美好，但现代社会的家庭伦理并不是如此简单处理就能和谐平稳的。

大儿子夫妻只是因为债务闹矛盾，而不是感情破裂，儿媳这个人物设计个性不够，矛盾冲突就减弱了不少。由此可见，编导关于现代家庭伦理的挖掘还不够深，母亲、小儿子、大儿子、大儿媳几个人物性格处于扁平化、概念化的状态。

众所周知，现代家庭普遍存在疏离、代沟、压力等“痛点”，但编导的处理方式并非深入挖掘其社会、心理根源，而是将其简化为易于引发观众共鸣（或刺激）的标签化情节。这是一种对家庭痛苦的消费，而非真诚的探讨。

如此，剧中家庭成员沦为推动情节或表达某种理念的工具人，缺乏血肉和独立人格，也低估了观众的审美需求。这是值得深思、改进的地方。

二是婚恋伦理病态化的失衡。

玫瑰男比婷婷小10多岁，编导让他们“怪异”地走到一起，的确让人诧异，编导在干什么？

婷婷从叛逆闪婚、离婚，从再婚再离婚再到偶遇玫瑰男，在几经纠结后，接受小她10多岁的玫瑰男。客观地讲，婷婷这个人物是个性鲜明、饱满的，但接受玫瑰男的方式应该是可以商榷的，不一定非得按照编导安排结婚走到一起。

如果婷婷最终角色翻转，以姐弟关系或朋友关系处理与玫瑰男的关系，这个人物形象就会极大地饱满起来，也一定会带动玫瑰男的个性、人的成长变得丰富饱满起来。

显然，在现代社会的重重压力下，年轻一代的婚恋现状充斥着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令人深切同情。但在剧中，却被包装成令人生疑的浪漫化叙事。编导忽视社会真切矛盾，令人担忧。

三是“话剧人”自恋情结的失衡。

在剧中，网约车司机是串联3个人物的线索式人物。不得不说，人物设计是质朴、丰富的，令人信服。技校毕业，不得要领。南下求职，左右奔突。商场保安、酒楼服务生、酒水销售、网约车。网约车司机，是这个时代很多普通人对生活的自由选择。

可是，编导却设计他博取话剧演员的人生梦想，并让演员在表演时突然用力过猛，偏离了人物性格的走势。根本原因在于编导（话剧人）多种心理因素的作祟。

艺术人都有绕不过的情结作祟。在当前重视文化建设的大背景下，很多艺术院团面临生存与发展的困境。传统戏剧在襁褓中被呵护、维系，现代戏剧试图在好的文化政策下突围脱困。话剧人的心结，就是话剧、话剧，是健康发展的话剧，是希望更加真实的话剧艺术。

本剧的编导，应该是被这种话剧人情结所推动、裹挟，非得给网约车司机这个人物设计“话剧救赎人生”的出路。这是“话剧人自恋情结”心理诉求的舞台呈现，而辛苦的演员难以自持。

作为一个时代的艺术家，任何一种艺术都是给时代的表白。原创话剧艺术的编导，脱离了名篇名著改编的护航，是很容易失衡的。我们在追求戏剧性、话题性、个体表达的同时，不应忽视对基本人伦价值的深入探讨和负责任的态度，更不能无意识地美化病态、宣泄自恋。它提醒我们，艺术作品的价值不仅在于“怎么讲”（技艺），更在于“讲什么”和“为什么讲”（伦理与意义）。

真正的“了不起”，或许应该在对人性复杂性的真诚探索、对健康伦理关系的倡导，以及对个体与社会责任的平衡思考，而非在失衡的伦理泥潭中滑行，即使滑行的姿态看起来“专业”。

我们必须呼唤，艺术家必须秉持人民文艺为人民的基本原则，必须肩负起艺术创作的深层伦理责任。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的了不起、人民艺术的了不起。

李康云，乐山师范学院三级教授，乐山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国家级普通话水平测试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在场主义文学创作研究中心副主任。出版学术、编著7部，发表文学作品、评论文章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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