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 木
在乡间野地,遇见一位老人提着个布袋,埋头找荠菜,才惊觉吃荠菜的时节到了。
“阳春三月三,荠菜当灵丹。”作为第一批“报春”菜,荠菜在初春时节便开始生长。到菜市转上一圈,满满当当摆在那里,色泽青嫩,香味扑鼻。买上几把,或爆炒或剁馅儿或做羹,春天的第一口鲜味儿由它带来,着实香到了心里。
荠菜的美味,俘获了绝大多数人的味蕾,我几乎没见过不爱吃荠菜的。荠菜好像也懂得人们的渴求,中国地理从南至北,无论田间地头,还是山坡野道,它都能不拘泥土,随意生长。在我小时候,谁家要是种了荠菜,或者在田里挖到一箩筐,都会当作好东西自吃或送人。
荠菜好吃归好吃,要想在一大片野菜里挖到真荠菜,可不容易。荠菜分圆叶和尖叶两种,圆叶荠菜,通体鲜绿,气味清香,一般比较好区分。难分辨的是尖叶荠菜,稍不留神就会和独行菜、泥胡菜、蒲公英以及蔊菜弄混。真的尖叶荠菜每绺叶子都呈羽状分裂,一直有序生长到顶部,到了顶部又膨出一个大叶头,基底像一朵莲花。色泽没有圆叶荠菜鲜嫩耀眼,有的半褐半绿,有的又是浅碧或深绿。
倘若还分不清,也可以嗅闻味道。荠菜身上独有一种清冽的香气,怎么掸都掸不掉。其他形似的野菜则不然,要么无味,要么味道刺鼻。实在拿不准,还可以把野菜铲根挖起观察形态变化——荠菜的叶片会随时间渐渐蜷曲直至包裹根蒂,尤其在过了水之后。其他野菜无论过不过水,茎叶都不会有明显的变化。
荠菜的最佳赏味期宝贵而短暂。因为它们只在冬春季生长,夏秋时根本见不着身影,而且,只有在长得娇娇嫩嫩的时候吃才美味。荠菜一旦开了小白花,结了三角果,那就味同嚼蜡了。打我记事时起,我们家祖孙三代人都爱吃荠菜馅儿饺子,所以荠菜的一荣一枯,我们都格外留心。别看那时我年纪小,每天一放学,别的孩子还在你追我赶、打打闹闹,我已经弯下腰寻荠菜了。
吃荠菜时正逢春耕,包饺子费时费事,父母忙不过来,祖母便一人揽了这活儿。通常,吃完早饭不久,祖母就开始和面,面团醒发的空当制作馅料。先把洗净的荠菜在开水里焯三十秒,去掉苦味和草酸,再过一遍凉水,挤干水分,切成碎丁。碎丁入盆,加葱姜末,自家碾的花椒粉,香油,食盐,最后把晾凉的鸡蛋丝倒进去一拌,一盆黄绿相间的馅料成功“出炉”。我趴到盆沿儿细细一闻,哇!太香了!
荠菜除了包饺子,还有多种吃法。南京的朋友说,他们那儿有“三月三,荠菜花煮鸡蛋”的习俗,据说是源于上巳节“消灾辟邪,祈求吉祥平安”的传统。
其实,中国人爱上荠菜的历史源远流长,早在《诗经·邶风·谷风》《尔雅》中就有记述。魏晋南北朝时,还有若干《荠赋》问世。后又有文人源源赞颂,譬如东坡先生就曾盛赞荠菜味美:“君若知此味,则陆海八珍,皆可鄙厌也。”陆游也在《食荠十韵》中写道:“惟荠天所赐,青青被陵冈,珍美屏盐酪,耿介凌雪霜。”到了现代,又有汪曾祺等一众名家,对荠菜钟爱有加。
“荠生济济,故谓之荠。”广袤大地上的荠菜,年复一年滋润着每一个爱它之人的味蕾。它从古至今,从南至北,创造了一代又一代人对春野的记忆。它虽然生命短暂,却复生不息,它虽然小小一株,却鲜活不止。它磅礴了人对味道的渴求,也绵延了人与人之间思念的深度。仿佛有了它的维系,人与自然与春天便有了更久的牵绊,人与至亲邻友便有了更深的惦念。哪怕相隔再远,共同的回忆也不会消散。
编辑:闫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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