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文苑 | 刘光伦：闪小说五题

题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主办：川报集团驻自贡办事处

           自贡市作家协会

           自贡市微型小说学会   

           自贡盐商文化研究会

埋  枪

山爷自有记忆以来就是个孤儿，姓甚名谁，出生何处，一概不知，一字不识。他流浪讨饭多年，长到十来岁时，被一个和尚领进了庙，挑水劈柴，扫地护院啥都干，后来专派他到寺外负责采购伙食。

有一次，他在老镇上遭遇几个汉子引诱喝酒，没喝几口就醉得人事不省。待醒来时，发现自己连人带货被弄上了土匪的山头。

山爷见土匪们并无恶意，反正在哪里都为混口饭吃，也就留了下来。时间不长他竟练得了一手好枪法，在匪帮中有了威望，跟着匪首干了不少歹事。

解放军剿匪时，由于顽抗，匪窝被一举全歼，唯有山爷存活了下来。据说是因为当年山爷的枪口在对准解放军时没有“百发百中”，而是只打飞了指挥员的帽子，毫发未损......

山爷投靠了解放军，解放后被安排在国营林场做护林员。

山爷继续玩枪，却非兵器，而是鸟枪，一来护林，二来打猎。山爷唤猎狗进林中追赶野兽，自己横枪坐在“凹口”之上，待野兽仓惶逃至，必死于他的枪下。这些年来，山爷的枪声惊得野兽林中哀鸣，吓得小偷不敢进林。

这天，猎狗在林中狂吠猛追一阵后，一只野兔逃命至“凹口”处。山爷正要举枪，只见那野兔突然前腿双跪，两眼恐惧含着泪光，浑身颤抖，嘴里发出“叽叽”求饶声。山爷顿时为之一震，打猎数十载头一桩怪事。他破例放下鸟枪放生，可那野兔竟吓得连路都走不稳了。山爷心中悲哀，举枪朝天放了一炮，野兔一惊，窜出数米竟撞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山爷仰天长啸！当即便掘土将鸟枪深埋了。之后便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让  位

张秘书向新来的金领导汇报，市中心五角花园内有一尊“女神”雕塑，曾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因年久失修，现已黯然失色。

金领导对此情况十分重视。

突然在一个日子带“8”的清晨，人们发现“女神”旧貌换新颜了，而且身上还穿上了一件“流行时装”。与此同时，“女神”东侧一家女子精品时装店隆重开业了，生意十分火爆。

随后，又在一个带“18”的日子里，人们发现“女神”头顶上撑起了一把漂亮的“太阳伞”，与此同时，女神西侧新开了一家“中外合资阳伞直销店”，短短时间这个品牌的太阳伞就在满街晃动。

接下去，再在一个带“28”的日子里，人们发现“女神”的脖子上配戴了一条粗壮的“黄金项链”，与此同时“女神”南侧开了一家“黄金首饰店”。但“女神”佩戴黄金项链似乎不好看，导致“黄金首饰店”生意冷清。

很显然“女神”若戴条“铂金项链”就洋气了。但张秘书与金领导心里有数，却让“黄金项链”继续戴在“女神”脖子上。

随即，“女神”北侧便开了一家“铂金首饰专卖店”，比南侧那家“黄金首饰店”规模大几倍，生意好几十倍。于是这座城市都流行戴铂金首饰了。

后来，“女神”身上竟然出现了胸罩和卫生巾之类的广告。这下却让市民们不能接受了，投诉信像雪片一样向“有关部门”飞去。

金领导有些头痛，及时召集有关人员开会研究对策。

张秘书提出建议，请“女神”让位，把黄金位置让出来作“广告专位”，一举两得。

金领导当即采纳。

于是，“女神”被搬到了市文联后院内，从此相安无事。

球  票

小广安是个球迷，托人搞了两张球票，约一同在上海打工的乡友，到万体馆去看足球赛。

小广安赶到万体馆，乡友却来电告知他单位临时派了抢修任务，来不了啰。

万体馆门前，人头攒动，人潮如流。小广安将另一张球票举在手里，用川普高喊：“谁要票？我原价转让。”

刚叫了几声，便蹿过来三五个“黄牛”，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着他吼：“阿乡，侬不要在阿拉地盘上胡搞，滚开点！”

眼看临近开场了，小广安便把球票递到一位匆匆赶来寻票的姑娘面前说：“美女，我把这张票送给你，咱们赶快入场吧！”

姑娘止步，有些莫名其妙，随即轻蔑的哼了声“无聊！”

小广安好心好意却讨了个没趣，觉得有点尴尬，便欲对正要迈步的姑娘作一下解释：“美女，美女，你千万别……”

“侬有毛病啊！”姑娘面露愠色地打断了小广安的话。

“你……”小广安一下涨红了脸，却又不知再说什么好。

这时旁边几个多事的年轻人有意吆喝起哄，一下就围上来好多看热闹的人。

突然，一声厉喝：“发生了什么事？”小广安这才发现两名警察站在了自己面前。他一紧张，加之委屈，说话直哆嗦，且三言两语还没法把事情说得清楚。于是被警察带去了警务室……

当小广安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警务室回到万体馆门前时，球赛已进行到一小半了。此时的他哪还有心情看球，两把将手中球票撕碎扔在了地上。

这时走过来一名环卫工人，一边扫碎纸一边指责小伙子没素质！

此时的小广安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哭一场。

舞  台

我喜欢乘坐地铁出行，既快捷便利，又避免酒后驾车。

一次我正在闭目养神时，突然被一阵飘来的《车站》歌声惊醒：“车窗外恋人相拥，还在难舍难离，汽笛声突然响起，那姑娘满眼焦急。不觉中下起雨来，在黄昏的站台，她终于上了列车，却一直望向窗外……”

我发现演唱者是一位三十出头、身材高挑、衣着简素、长发披肩，神情忧郁的女子。她身背一个小音箱，左手握支小话筒，右手牵个小男孩。小男孩长相白净，穿件小马褂，他的小马褂后背上贴了一块醒目的“二维码”，以此表明母子俩是“卖唱的”。

从女歌手近乎原唱的唱功来看，她很有可能是学音乐出身的？按她的条件完全可到正规舞台去演出，至少也是可以跑跑夜场的。

我发现车厢里时不时就有人拿手机对着小男孩后背扫描打赏。也许是因为女歌手的歌声优美，或许是因为小男孩讨人喜爱......

我随之也将“抱怨”情绪转为“欣赏”心情，逗小男孩乐乐扫描打赏了五元。

“哇，他居然打赏了五千元！”有人指着一位下车的秃顶男人背影轻声惊呼。

女歌手牵着小男孩也跟下了车。

后来，地铁上严禁乞讨卖唱，女歌手和小男孩便不知了去向。

有一天晚上，我在一档电视选秀节目上，看到了女歌手的身影。她依然带着小男孩，只是身边多了一位秃顶男人陪着。

女歌手在获奖感言时说：“我曾有一段不幸的婚姻......我要特别感谢我现在的老公，是他重新燃起了我生活的希望，帮我实现了登上大舞台的梦想......”

看到屏幕上光鲜亮丽的女歌手，我为她拍手叫好。

卖  相

三十多年前，我刚从四川到上海工作的时候，几位本地同事常说我卖相蛮好的，我只当他们是开玩笑调侃我，便一笑了之。

然而，在一次聚会上，那几位本地同事居然当面说我四川女朋友：“小姑娘卖相蛮好的......”

我女朋友委屈得差点都哭了。

我当场翻脸回应：“你们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说女孩子“卖相”好不好呢？这不是侮辱人吗！”

随后，我气呼呼拉着女朋友就要离开。

这时，一位曾支内在四川企业呆过多年回沪的老同志赶紧拦住我，笑着用不太标准的四川话向我解释说：“呵呵，看来你可能是误会他们的赞美了......”

听完我才弄明白，原来他们口中的卖相，并非我四川老家话所指的以出卖色相博取名利的讽刺之意。卖相是沪语方言，是指物品或人的外貌形象，说人卖相好，就是夸你形象气质佳，完全是褒义的。

从此，我也开始用上海话风趣地夸女朋友卖相好了，夸着夸着最终便夸成了自己的老婆。

转眼我在上海生活三十多年了，也已变成了老同志。在日常生活中夸人卖相好也早已成了习惯。

只是，每当我和老婆回四川探亲或去外地旅行的时候，就不用卖相好夸人了，尤其是夸女性的时候，以免闹出我当年的误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