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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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谒一棵树


喻礼平


即便今天,只要我向村里人问及当年被砍掉的那两棵树,上了岁数的人还是会露出激动而惋惜的表情。

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这两棵树一左一右地挺立在村子两边的山坡上,主干需五六个人方能合围,两棵树都枝高叶茂,几乎能把整个村子遮蔽。其中更大的那棵树根部已经中空,里面可容纳多人席地小憩。因为两棵树实在太大,方圆几十几里地都有人跋山涉水来到村子里,只为一睹巨树的奇伟。

后来,为了支援国家建设,村里的支书就主动把两棵树捐献了。据说,在两棵巨木被砍伐的前一天,成群的鸟儿从树上纷纷飞走,一条大蟒蛇也从树上游走下来,从容离去。这一景象让村里人惊诧了许多时日。

我一直很遗憾,没有亲眼见到这两株大树,甚至一度很痛心支书的“大义之举”。尤其是我后来的一次经历,更让我对两株大树的消失而痛心疾首。

那是我上高中时的某个周末,我从学校去到我外公家,这段路程很遥远,走到半路我迷路了,便向路边一须眉皆白的老人请教。老人给我指路后问我是哪里人?我回答:荫石塔。老人立马追问:荫石塔有两棵大树,还在吗?面对老人渴盼的目光,我只能遗憾地摇头否定。

老人听后一脸痛惜地说:可惜了!可惜了!多大的两棵树啊!方圆十几里地也能望见。

老人惋惜之情,至今在我的记忆中仍清晰如昨。

自此后, 我对古树有了一种独特的情愫。但凡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都会留意此地是否有古树巨木。很可惜,那些曾经穿越了历时烟霞的古木因为各种原因已经很少在世间展露容颜了。

譬如,我们县境内唯一还有原始森林的五条沟,以前是豺狼虎豹出没的地方,更是巨木丛生之地,但遗憾的是因为一场大炼钢铁的运动,大多古木都化为灰烬。

后来,我到川西去援藏,有缘目睹了它秀美壮阔的自然风光。为了寻找心中的巨木,我曾进入九寨沟和雪宝顶的原始森林,虽然也目睹古木无数,但遗憾的是,这些古木都无法与我心中家乡的巨木相媲美。

再后来,我得知,我家乡所在的川南一域正是历史上出名木的地方。最有力的证明是,不论北京故宫还是南京故宫都是由川南的金丝楠木支撑起来的。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在今天的某一个角落,依旧有古木在风中雨中静静地等待着我们。

事实果然如此。前些天,有农人告诉我,就在我们镇里的红豆山上有一棵数百年的红豆木,可算是本地最古老最名贵之树了。我当即在心里说,我必须去拜谒它。

当晚下了一场小雨,第二天空气特别清新,我独自踏上了寻访古树之旅。到达红豆山后,我绕山转了一圈,却并未发现红豆木的身影,正有些气馁,一位老农荷锄而来,我便近前去打探红豆木的位置。老农用手指着山顶说,从这里往山上走,走到无路的地方再往左边走就能见到了。

辞谢了老农,我踏着荒草往山顶而去。我忘了,好风景总在僻远处。一棵名贵巨木能幸存下来,一定不在车马穿梭的大道边。一番辛苦后,我终于在山巅的一处幽僻之地见到了两棵蓊然而立的红豆木。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木双枝。岁月在两枝红豆木上留下了明显的印痕。其中一枝根部已经中空,树干也有被雷击的痕迹,但即便如此,枝顶依旧蓊郁。另一枝则更显奇特,一株生机勃勃的黄葛树居然在它身上安营扎寨了多年,已成茁壮之势,两株树共生共长,似乎并无嫌隙。我用我的手臂试着去合围其中的一枝,但它的硕壮让我没能如愿。

我凝视了它许久,然后虔诚地向它一拜,不可否认它已让我心生敬畏。它就宛如一位从远古走来的智者在无声地凝视着这个世界。我想,历史的烟云它睹过,人间的苦难它见过,但它收纳了悲喜,依旧蓊郁着大地。

我倚靠着它的身体坐了下来。此刻,头顶上是白云苍狗,脚下是人间烟火,我的内心却禅定般澄澈。

我想,如果有一棵树能让人心生牵挂的话,那它就不是简单的一棵树。它代表的是血脉里的一缕乡愁,或者心灵深处一首浅吟低唱的歌谣。

喻礼平,富顺县人,中国小小说协会、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