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亮交换心事
□沈贵芳
儿时,喜欢爬上屋顶看月亮。明月的晚上,母亲和我一起看月,为我梳漂亮的公主头,用方言教我念童谣。安静的村庄像是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月光下的一切,轻轻柔柔的,散发着亲切的芬芳。
母亲也喜欢看月,还懂得根据月亮的变化来预测天气。她常说“云盖中秋月,雨沃元宵灯”,意思是说,如果在中秋之夜,月亮被云层盖住,那么来年元宵前后,必定春雨连绵,元宵灯都要被淋湿了。像这样的谚语还有很多,比如“月色胭脂红,非雨即是风”“月亮打黄伞,三天晴不到晚”,我都是在母亲那里学会的。当我再抬头看月亮时,就仿佛洞穿了月亮的心事,进而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父母外出打工后,看月则多了一重隐秘的心事。那时父母每周回家一次,我由祖父照看。夜深,月光照着小床也照着无眠的我,我想母亲,哭哭啼啼地问祖父,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祖父无奈,只好抱着我去院子里看月亮。他一面哄我,一面还不忘为我念着有关月亮的诗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他告诉我,只要把愿望跟月亮诉说,很快就会实现。
我躺在祖父的臂弯里,望着天上的月亮。祖父抱着我走,月亮也跟着我走;祖父停下来立定,月亮也似静止一般。我觉得新奇又有趣,仿佛月亮就是另一个自己。那晚,月亮似乎真的听懂了我的心事,终于把母亲呼唤回家。母亲问我为什么大半夜在院子里不睡觉,我信誓旦旦地解释:“妈妈,你不知道,我每晚都在和月亮交换心事呢!”母亲问明事情的原委后,许久不言,继而潸然泪下。
后来,在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母亲缓缓道出自己的故事。外婆育有九个孩子,家中经济条件不宽裕。那时,母亲八九岁,边上学边钩花补贴家用。每天夜晚,月亮不眠,她的双手也不停地上下翻飞。母亲也不是没羡慕过小伙伴,他们早早完成功课后,就在月色下嬉闹玩耍。被钩针勒到手疼的时候,想到年幼的弟妹,她不敢说出来,只好跟月亮吐槽,幻想着剪一段月光变成魔法棒,随手一挥,所有的钩花任务就能完成。
有一回,母亲的手实在疼到无法写字,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外公向老师请半天假。外公家教甚严,只道母亲偷懒,非但不同意,还增加了钩花的工作量,以表惩罚。母亲不敢反驳,默默地在月光下流着泪干活。没有人清楚,月亮知道这个柔弱的小女孩多少心事,又见证了她多少努力和辛酸。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母亲,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我知道过去的一切早已云淡风轻。母亲深情地望着月亮,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每个人在难熬的长夜中,一定都有自己的月亮。
那一瞬间,我似乎被什么击中了。原来,当一个人学会了和月亮交换心事,就有一种东西在生根发芽,它的名字叫“成长”。而当我们将烦恼和痛苦放在月光下晾晒,时间之水就会慢慢抚平内心的褶皱,胸怀坦荡如光风霁月。
编辑:闫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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