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秀
掐指一算,从我第一次进苍溪县城算起,已经整整41年了。
那是1979年初秋的一天,我揣着皱巴巴的苍溪师范入学通知书,背着一个红色小木箱,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出发,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坐了五个小时的客车,在夕阳放在山尖的时候,到达苍溪县城。
那时的县城不大,建成区大约只有一个平方公里,两条主街道顺嘉陵江躺着,靠江边的一条叫河街,大多是民宅和商铺,街上铺的是上了年纪的青石板,青石板静静地讲述着县城沧桑的故事。靠山脚的一条叫解放路,宽敞大气,水泥街面,县委会、县医院、百货公司、苍溪宾馆等现代建筑物排列在街的两旁,令人眼花缭乱。
学校处在县城的边缘,生长在一个叫做北门沟的地方,没有校门,也没有围墙,三栋建筑物横七竖八地站立在一个斜坡上,其中两栋是老建筑,穿着灰白色的外衣,一栋用来上课,一栋用来吃饭,剩下的一栋贴着时尚的标记,白墙黄窗,三楼一底,印着“学生宿舍”几个大字。
办完报到手续,后勤主任就给我们安排住处,我们班的男生住在教学楼二楼的一间教室里。教室是木楼板,没有床,只有草垫,在草垫上铺上一床棉絮和一张床单,就是“铺”了,铺成两排,中间是过道,过道两边放着好多小木箱,小木箱里装着每个人的日常用品和小秘密。
第三天学校正式开学,校长赵栋贤发表了简短而特别的讲话。“特”就“特”在要求学生不仅要学会做人,学好文化,还要热爱劳动,不热爱劳动、完成不了劳动任务的学生是不能毕业的。大家开始不理解,在接下来的三年时光里真正理解了。
原来,苍溪师范恢复办学时间不长,百废待兴,在一张白纸上画画儿,国家又拿不出多少钱来,学校就动员全校师生肩挑背扛平地基,自力更生建校园,要在坡度达70度的乱石坡上筑运动场,修教师宿舍,建教学楼。
那时,劳动几乎成了学生的第一任务。一般是学校把任务分到班级,班上分到小组,小组分到个人。不管是上课时间,还是节假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管是火一般的夏日,还是冰一般的冬天,只要接到劳动任务,任何班级任何人必须无条件完成。
我那时年纪是班上最小的,个子是最矮的,劳动能力很弱,但从不向困难低头。只要一接到任务,就火速冲到工地。背土时,讲究技巧,背少点,跑快点。夏天,大地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我就叫上几个同学,一起赶到工地背土。冬天,我借着夜晚的月光挥汗如雨。
一般情况,一天为一个劳动周期,劳动一天后,上几天文化课。但如果遇到赶工期,连续劳动两三天也是有的。这对于10多岁的学生娃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考验。有一次,我患了点感冒,身子有点虚弱,第一天勉强能撑住,第二天浑身没有力气,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倒在工地上,老师和同学们急忙把我送到医务室。我在医务室休息了两个小时后,又赶到工地干起来。灯火点燃了黑夜的眼睛,完成任务的同学一个个离开了,班主任肖兴富老师让其他同学帮助我,我谢绝了肖老师的好意,独自一人拼命地干,直到把任务完成。
那段时间虽然辛苦,但很美好,美好的时光往往短暂而匆促,转眼到了毕业季。当我从校长手中接过滚烫的《毕业证》时,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奔泻而下。我从泪水里读懂了劳动的含义和拼搏的精神。我觉得一下子长大了。
毕业后,我离开县城到遥远的乡村工作了七年,然后回到县城工作生活了六年,后来一纸调令让我彻彻底底离开了县城。
我离开苍溪县城已经25年了。随着时间流逝,县城就像一盏灯火,在微光中闪闪灭灭。
作者简介
赵天秀,四川苍溪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广元市残疾人联合会。曾在《人民日报》《文艺报》《中国作家》等报刊发表散文、报告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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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泪水里读懂了劳动的含义和拼搏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