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冰  钟语欢

电影《流浪地球2》赓续前作《流浪地球》宏阔的叙事空间与文化内核,将家国情怀、人文关爱与日臻精纯的视效技术相融,将叙事背景设定为“前流浪时代”的近未来地月体系,回溯了太阳系危机初期人类命运的幻灭与重构历程。在科幻编年史的整体架构下,题旨开掘、影像奇观兼以表演加持、技术赋能,《流浪地球2》较为成功地诠释了后工业电影迭代格局中的中国叙事话语,推升了国产科幻电影的新高度。

技术美学视阈下的末日生境

随着近年中国电影数字化工业体系的转型迭代与优化升级,国产科幻电影初绽锋芒。

2019年春节档首映的《流浪地球》,可视为国产硬核科幻电影元年。继之《独行月球》等片的上映,使得国产科幻电影慢慢走出属于自己的前行方向。

据导演所言,作为《流浪地球》的前传作品,《流浪地球2》建构并完善了“流浪地球”系列所擘画的逾2500年、持续上百代人的宏大科幻历史谱系,使全片叙事空间更为充盈,叙事逻辑也更为合理。

影片对末日危机的营构,在宇宙尺度下展开,将情节集中于地月二元主体间的前两重危机,即从“刹车时代”到“逃逸时代”的时间尺度,并借“205807”等数字串的形式传递类警告信息,实现前后作情节的呼应和衔接。

不同的是,《流浪地球2》较之前作增设了较多利益博弈、社会撕裂等现实议题,进而在人性剖析、情理质辩等层面呈现得更为深入。

故事始于刚通过预备航天员考核的刘培强与师父张鹏在被碳化肢解的城市遗迹中踟蹰,在末日太阳的巨轮强光中忧虑地球命运。此后,“数字派”不惜通过炸毁空间站、切断地月大动脉等形式阻挠“移山计划”的实行,各国在联合政府紊乱无主之际亦纷纷寻求自保。

总体观之,DOG集群、电磁枪、抗荷服、隔热冰盾等前沿硬科技设备搭建起了影片的科幻骨架;同时,AI语音的应用也是本片贴合人工智能前沿的一大亮点,如以同传沟通对置交流无障碍的视角,通过摘戴耳机、信号失灵等真实镜头,还原出语际交通、互信建构的现实困境与努力。

大国叙事话语与生命本质抒写

《流浪地球2》所涵摄的中国式科幻观,迥别于之前同类作品以“方舟救赎”“太空歌剧”为主要卖点的个人英雄主义。英国《卫报》评价说:“由中国人为主的团队引导人类命运,与传统好莱坞科幻电影截然不同。这类作品值得期待,同时也是对过去几十年来西方电影流行趣味的一种更新。”

“移山计划”(后易名为“流浪地球计划”)之名,即为中国传统集体主义精神的写照:“遨游太空固然重要,给所爱之人送花更重要。”影片毫不吝惜描摹真情的笔墨,于末日镜语中融入“爱”这一贯穿千秋万世人类历史的文明星火;也善于真实展现文明中的灰色成分,进而较为深入地为民族科幻叙事话语注入文化自信。

中方驻联合政府总理事周喆直,可谓集汉文化精粹思想为一身的灵魂人物。身形清癯,鬓角刚毅,在月球碎片逼近洛希极限的生死关头,仍从容品茗、静坐、冥想。“危难当前,唯有责任”,周喆直以15000年前的愈合股骨为喻,数度临危不乱、号召团结,俨然成为“地球命运共同体”的定心石。

当然,影片在立足中国文化本位的同时,也兼具多元文化格局和全球视野:以中俄为首的各国50岁以上宇航员用无畏牺牲促成相控阵核爆,使“移山计划”迈出关键一步;末日前夕的地下城中,不同族群用自身传统仪式祈福,其中的关键词均为“希望”“勇气”等共通价值语汇——包括片尾以各国语言读出的“再见太阳系”,亦折射出影片跨国别、跨文明的阔广格局与世界气魄。

“赋岁月以文明”抑或“赋文明以岁月”的伦理命题,作为全片人性抒写的核心,映射着个人中心与集体主义的质辩。正如影片所呈现的,个体生命通过信息备份等方式抽象为电信号,贯穿全篇的监控以冰冷红点俯瞰、凝视等,无不寄寓着创作者对人工智能时代人性异化问题的思考和隐忧。亦如人工智能对刘培强所言“自古忠孝难两全”等修辞语汇的限制,数字化时代文学与思想的多元形式与传承将面临严峻挑战。但又如图恒宇与女儿丫丫用虚拟生命点亮人类现实命运的前路,则暗示唯有思想、情感等人类意志才拥有超越时空的力量。

就像片中马兆临终所言:“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

虚拟世界诱惑再甚,也只能作为人类文明的载体与技术工具——守住文明本位,笃行生命力量,方能流浪太空而不致自我放逐,前路虽然渺茫但不致无岸可及。

【作者简介】

峻冰,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四川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钟语欢,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20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