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楷在华西坝      

川观新闻记者 肖姗姗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收获中央宣部“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四川作家谭楷已不是头一回。早在2014年,他就凭报告文学《让兰辉告诉世界》获得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

时隔8年,《我用一生爱中国:伊莎白·柯鲁克的故事》再次荣膺第十六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二度获奖,再次荣光,谭楷以平和之心对待,他认为,这个奖不是颁给他个人的,更多的是对伊莎白·柯鲁克的致敬和感谢。“伊莎白·柯鲁克用一生爱中国,她对中国和中国人民深沉的爱,值得被铭记!”

12月20日,川观新闻记者于第一时间对话谭楷,再忆该书的创作历程。3年的追寻,30多万字的笔耕不辍,于谭楷而言,远远不够。他说,他无法写下伊莎白·柯鲁克波澜壮阔的一生,诚如他无法写完自己的华西坝情结。

谭楷      

用很老实的书写

讲述最动人的故事

川观新闻:祝贺谭老师再次获得“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吗?

谭楷:谢谢。我其实没有太激动,几个月前看到公示,就觉得,这个题材被肯定了,的确是个很好的题材。伊莎白·柯鲁克在华西坝长大,我也在华西坝长大,我们都有着深厚的华西坝情结,有着共同的华西坝记忆。通过这本书,能让华西坝这个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百年地标重新引起全社会的关注和重视,让曾经和现在从华西坝上成长起来的文化名人得到人们的关注和尊崇,就是我最感欣慰的了。

川观新闻:您觉得除了题材,这部著作能获奖,还有什么独特之处?

谭楷:说实话,《我用一生爱中国:伊莎白·柯鲁克的故事》写得很老实。结构上,按时间流逝推进去陈述。因为非虚构文学,不容易玩花活。结构上跳来跳去,会给读者阅读设障碍。我尽量用朴实的语言,娓娓道来。我不断提醒自己,别煽情。但为了把读者带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伊莎白·柯鲁克走过和生活过的地方,我在环境和氛围描写上,确实下了一些工夫。比如,对加拿大安大略省蛮荒之地的描写,对杂谷脑河畔险山峻岭的描写,对川东浅丘兴隆场冬水田、破败场镇的描写,还有对武安十里店的描写——有的是再次踏勘的鲜活体会,有的是反复研究老照片的收获……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那句话,伊莎白·柯鲁克爱中国,特别爱中国人民,中国人民也爱她,因此有许多动人的故事。

华西坝情结挥之不去

漂洋过海执着追寻往事

川观新闻:是什么触动您写下伊莎白·柯鲁克的故事,完成这样一部体量不小的著作?

谭楷:我于2011年成为成都历史建筑保护专家委员会的委员。我知道华西坝校南路7号,那一栋百年老洋房曾是加拿大人饶和美的家。饶和美的大女儿就是伊莎白·柯鲁克,在北外当教授,年纪近百岁了。虽然我从小生长在华西坝,但对伊莎白·柯鲁克并不了解。2015年10月,我去多伦多,参加了华西加拿大学校(Canada School,简称CS,在华西坝的外国人子女上的学校)。校友会规定,每年10月第三周的周六,全世界的CS学生,在多伦多一家中餐馆聚会。从1936年开始,CS校友会坚持聚会近80年。当年,在成都出生、长大,在CS读书的加拿大、美国人,都是80岁以上的老人,他们用筷子,吃中餐,摆龙门阵,唱成都儿歌,说:“我们都是成都人!”不少老人说起故乡华西坝,老泪纵横,我深受感动。当时,我就下决心写华西坝的故事,完成了45万字的《枫落华西坝》。

在这本书中,伊莎白·柯鲁克一家六代人的中国情,只是其中的一章,我觉得不够。后来,我参加母校成都市弟维小学的校庆,与伊莎白·柯鲁克的二儿子柯马凯相逢。我才知道,伊莎白·柯鲁克的母亲是弟维小学的创办者之一,担任过校长。真是太有缘了。所以,我到北京外国语大学见伊莎白·柯鲁克时,就像老邻居重逢。而伊莎白·柯鲁克走过的那些地方:汉源彝村、藏羌山寨、重庆璧山、河北老区等,我都去过。于是,我决定要单独来写伊莎白·柯鲁克。

川观新闻:能谈谈创作过程吗?

谭楷:当我决定要写伊莎白·柯鲁克的人生故事时,我又花了大量时间,重走了一遍,尽量找到与伊莎白·柯鲁克有过接触的当地人,一点一滴材料,都是跋山涉水积累下来的,弥足珍贵。我多次走进伊莎白·柯鲁克就读的百年老校多伦多大学。一次,我随几名中国学子开车去郊游时,竟然到了伊莎白·柯鲁克的老家。所以,我跟伊莎白·柯鲁克的儿子们谈起老家景物时,他们都很吃惊。

收集素材的过程中,不断冒出惊喜。当年四川理县杂谷脑河畔的向导索囊仁清的女儿,95岁了,还记得85年前伊莎白·柯鲁克教她唱的英文儿歌。在璧山做人类学调查时,伊莎白·柯鲁克得到过华西坝社会学教授蒋旨昂的大力帮助,后来蒋旨昂的女儿到了北京,辗转找到伊莎白·柯鲁克……彞族女作家、璧山的小学校长、白鹿镇的乡亲、杂谷脑河畔的老人,他们为我提供了线索、故事片断,使我笔下的伊莎白·柯鲁克的画像更有立体感。

致敬最亲切的老朋友

呼吁保护她的旧居

川观新闻:在您的眼里,伊莎白·柯鲁克这位华西坝老朋友是什么样的?

谭楷:伊莎白·柯鲁克是充满大爱的,非常善良的人,对中国有着深深的故乡情,对中国人民,特别是对妇女儿童,有着特别的关注。她走到哪里,就把爱的种子、知识的种子撒在哪里。她在北外的老房子住了67年,生活非常简朴,却把自己的积蓄捐给河北武安老区办学校,十几年坚持帮扶重庆璧山的贫困学生。央视记者拍摄她不足一米宽的小铁床和老旧的睡衣时,都忍不住掉泪了。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纯粹的人,她的形象时刻在眼前,所以我写起来有一种亲切感。

川观新闻:您希望读者阅读这本书之后,能有什么收获?

谭楷:伊莎白·柯鲁克两岁之后,随家人回到加拿大,1921年,6岁时回到中国,从1921年到2021年,这一百年正是中国共产党走过的一百年。除了去多伦多读大学,跟丈夫去英国参加二战,伊莎白·柯鲁克的人生全在中国度过。这是很巧的事。新中国成立那年,伊莎白·柯鲁克的大儿子卡尔出生,又是很巧的事。就算写小说,都不敢如此编故事,而伊莎白·柯鲁克的经历,与中国命运,就是如此巧合!

书写伊莎白·柯鲁克的传记,丰富了中国近现代史。或者,透过伊莎白·柯鲁克,一位国际友人的人生经历,看到了中国的百年巨变。这可能就是这本书的意义所在。伊莎白·柯鲁克用一生爱中国,我们亿万中国人,也能从她的故事中得到启示:“我们一生爱中国!”

更重要的是,我希望有关部门能看到这部书,能看到这部书背后的价值。希望伊莎白·柯鲁克在华西坝的旧居能被修缮和保护,希望伊莎白·柯鲁克的大量著作,被搜集和珍藏。

努力写下去

努力抢救文化记忆

川观新闻:您两次拿到“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在写作上有什么经验吗?

谭楷:我很贪玩,没有写许多文学作品。比较集中的是写熊猫题材,写跟踪熊猫的人。从1980年至今,吭哧吭哧地写了40多年。至今,我还担任中英文版《看熊猫》杂志的执行主编。我想,写报告文学,大家都有风格——徐迟的诗意、刘亚洲的冼练、李鸣生的泼辣、赵瑜的尖锐等等。我这个业余作者谈不上有什么风格和经验。总之,努力写!

川观新闻:您近期有什么新的创作吗?

谭楷:有。还是一部30多万字的关于华西坝的书,《华西坝钟声》。写的是从抗战时期至今,华西坝上涌现的大师和英雄的故事。比如抗美援朝医疗队的华西教授曹振家,曾在美国参加原子弹研究的生化学家、唯一一位中国人、蓝天鹤教授,还有前不久个人捐献一个亿的华西教授刘进……

钟楼是华西坝的标志性建筑,那浑厚悠扬的钟声伴随了我和很多华西坝人的成长岁月。钟声,时刻提醒我们,时间在流逝,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应该对得起自己的生命。比尔·盖茨曾经说,“也许,人的生命是一场正在焚烧的火灾,,一个人所能去做的,就是竭尽全力要从这场火灾中去抢救点什么东西出来,这就是追赶生命。”我赞同他的话,我也正尽力在钟声的警示中, 抢救属于成都属于四川的文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