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倩 姜莉亚

《八女投江》以独特的女性视角为切入点,描绘战争的残酷与悲情。冷云、黄桂清、王惠民、安顺福、胡秀芝、杨贵珍、郭桂琴、李凤善八个不同身世的女战士通过共同的爱和恨紧紧相连,投身于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艰苦卓绝斗争中,为掩护主力部队突围,主动吸引敌人火力,在弹尽援绝的情况下,她们宁死不屈,砸毁枪支后毅然投进滚滚乌斯浑河壮烈殉国。舞剧以此史实为素材,再现了中国革命的峥嵘岁月,讴歌了英雄的坚定信仰,表现了中华儿女气壮山河的崇高民族气节和视死如归的斗争精神,极具强烈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感召力。
完美融合,用西方芭蕾语言讲述中国故事
从《红色娘子军》开始,我国一直在探寻符合中国气质的芭蕾路径。对于八女投江这段家喻户晓的历史,怎样符合时代主题,将舞剧剧情与弘扬主旋律相结合?怎样深入人心,引发观众共鸣?在艺术欣赏的过程中怎样达到剧情、演员、观众之间的同呼吸共命运?可谓道阻且长。芭蕾本就属于外来艺术,不管是形式还是内容的中国化都还处于在探索、发展的阶段。在这个层面来说,《八女投江》是一个勇敢的创新,它打破了观众对于传统芭蕾舞剧中演员就是头戴皇冠,典雅高贵的固有印象,运用肩扛军备、手拿钢枪的方式表现了中国女性对帝国主义的反抗和对革命的向往,树立了可歌可泣的“女战士”形象。《八女投江》基于中国英雄人物事迹和东北的民族地域特色,将芭蕾语汇与中国民间舞蹈元素相结合,在舞蹈动作、画面调度、人物塑造、矛盾冲突及舞美服装上都做了更深层次的挖掘与融合。在《密营》《桦书》两幕中,编导运用了丰富的中国民间舞蹈元素,剧中将芭蕾语汇与东北秧歌动作元素相融合,在王慧民与其父亲的人物故事叙述中准确的进行了人物塑造。
东北秧歌形式诙谐幽默,风格独特,具有淳朴和豪放的特点,融泼辣、幽默、文静、稳重于一体,剧中王慧民与父亲的双人舞段中,通过丰富的舞姿动作将独特的人物形象传达给观众,动作形态和节奏律动方面也都颇具特色。俏皮可爱、轻盈灵活的动作设计将年仅13岁王慧民的人物形象展现得惟妙惟肖,突出了人物的性格特点,使人物真正地“立”在了舞台上。在父亲的人物塑造中也与王慧民形成了鲜明对比,给观众呈现出一个身穿皮袄头戴皮帽的质朴“东北大叔”形象,通过舞姿动作将东北人民热情质朴、刚柔并济的性格特征挥洒的淋漓尽致,形象地展现出了二人的人物关系,同时也运用道具来展现故事发生的地域性特点。手绢花是东北民间舞蹈文化艺术的标志,手绢花的运用大大提高了该舞段的观赏性,使舞剧显得不再那么“高大上”,表现手法也更加接地气,深受观众喜爱,拉近了演员与观众之间的距离。编导在元素结合,画面呈现和动作设计中都完美抓住了人物特点,准确刻画人物形象,完整叙述故事情节,使观众身临其境,展现了一片父女情深。
除了东北秧歌元素的运用外,该剧在朝鲜族女战士安顺福的塑造上也颇具新意,展现了她悲壮的人生和毅然投入革命事业的勇气。在服装的选择上,编导为演员选用了具有朝鲜族特色的服装,在准确突出人物特点的同时,使观众能够清楚了解到剧中人物属性与故事发生地。在动作设计上,编导将朝鲜族舞蹈中的呼吸、手位与芭蕾体态、步伐进行融合,其舞姿柔和优美、造型舒展、连绵不断。
朝鲜族舞蹈具有韵律平稳、情绪含蓄,内在律动性强的特点。民间舞蹈元素的运用也使人物塑造更为准确,安顺福在队伍中年龄最长,相比其他女战士她的经历更加丰富,从在长白山下与爱人宁静的田园生活再到遭受侵略者入侵后失去家园,她被迫投身于革命事业,人生发生了强烈的转变,为后续进入抗联塑造成熟稳重的人物形象奠定了基。鲁迅先生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舞剧中铺陈的美好画面——火红的手绢、喜庆的唢呐声、灵巧泼辣的东北秧歌、静谧温馨的田园生活与受到侵略被迫与亲人阴阳相隔,新婚成死别的悲痛形成巨大的情感反差,将战争的残酷和美好生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直击人心,令人潸然泪下。
舞美精良,用瞬息万变的舞台空间营造大片氛围
要想引人入胜,先要引人入境,除了传统舞剧中的布景和道具,《八女投江》的舞美设计也用心奇巧,通过多媒体影像的渲染,参天粗壮的白桦林、宏伟高耸的长白山、平坦肥沃的黑土地,整个舞台瞬息万变,使观众仿佛置身东北的白山黑水间,在二维的舞台构成层次丰富的三维空间,凸现舞台艺术效果的同时塑造和强化了人物性格,再现了先烈们为革命事业呕心沥血、忠贞不渝的献身精神,体现出特有的民族情怀和爱国主义精神。
舞蹈是通过不断变换的肢体语言来表达情感,展现舞者的内心世界。在舞剧第二幕中,《离歌》板块的舞美设计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舞剧中战士冷云抱婴儿独舞的片段在灯光舞美的加持下,贴切的展现离别之苦,紧扣主题。舞台的背景设计是一片浓厚的乌云,营造出一种压迫感与恐慌感,象征着黑云压境,灾难来临。基于视觉的直观感受,表现出紧张、无助、恐慌、绝望等诸多复杂情绪,通过不断变换的肢体动作以及舞者情绪的层层递进,将人物纠结、不舍、伤心、痛苦的内心世界形象的展现出来。
在《霜雪》片段中,通过灯光营造了幽静的夜晚,编导运用双人舞、群舞等表现形式来展现故事情节,此时的舞台背景依旧是那片白桦林,双人舞中,男女主角在林中相遇,表现着他们之间复杂的情感,营造出了唯美的爱情故事,同时也展现了爱人之间的离别之痛。在群舞的设计中,八位女战士被迫脱离部队,表现出无奈、无助的心理情绪,在画面呈现上,编导手法也颇具新意,在“大部队”与“八位女战士”不同时空的对比中,采用了动静结合的表现手法,利用舞台灯光效果营造出同时异空的舞台画面,并在同一时间内讲述着不同故事,表达着不同情感,给予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在灯光与音效的配合中,该舞剧的处理也颇具特色,在全剧中,并没有出现真正的“敌人”,而是利用舞台频闪的灯光效果以及机枪音效表现敌人来袭,这大大增加了演员的表演难度,演员在无实物表演下,还需要保持有强烈专注力与信念感,并相信自己就是剧中人物,敌人真的就在眼前,而能够帮助演员更好的进入角色展示剧情,灯光与音效的功劳就不言而喻了。
声入人心,用细腻丰满的的音乐引发情感共鸣
舞剧中,音乐既要体现完整的艺术构思、描绘戏剧性的情节进展,又要刻画鲜明的音乐性格、提示人物的内心世界与感情变化。同时,舞剧音乐往往都节奏明确、抒情色彩浓厚适用于舞蹈动作的旋律,体现出作品的时代、地域的风貌。
音乐素有“舞蹈的灵魂”之称。舞剧《八女投江》分为上下两幕,每一幕中又分别有三个章节,一幕中《密营》《桦书》和《激战》,二幕中的《西征》《荒泽》和《霜雪》,加序和尾声,全长近120分钟。每一章节的音乐都可圈可点,整部舞剧的审美追求在音乐的表达中能窥见一二。值得一提的是该舞剧的作曲家刘彤,曾担任舞剧《大饭店》、影视作品《印象刘三姐》《南京!南京!》《别了,温哥华》的音乐制作,创作了《走、跑、跳》《云上的日子》《酥油飘香》等声名远播的音乐作品,他深谙舞剧中音乐内在的精髓,将这种厚重又细腻的音乐作为该剧的审美基调。
同话剧、歌剧与音乐剧相比,舞剧在叙事上相对困难,鲜少运用道白、台词或表述性较强的艺术手段来讲述故事情节,只能配合音乐色彩,舞者情感及象征性较强的姿态动作来展现人物语言、故事情节来表达矛盾冲突。这种“哑剧”的形式很容易让观众看不懂,这就对编导、演员、音乐、舞美等元素合理运用要求极高,只有将以上元素完美融合,才能使观众共情。
最后《激战》章节以强烈的鼓点和低沉的男声吟唱为背景音乐,营造出一种悲凉、壮阔的色彩。伴随着音乐的不断行进,几名战士在错落有致的白桦林中侦查敌情,第一个舞段中,演员从眼神、情绪、动作、呼吸等配合上音乐的色彩,展现了战士们与敌人周旋的智慧,交代了敌强我弱的战斗事实,讴歌了战士们英勇战斗不怕牺牲的崇高精神,使观众临其境。剧情的不断推进下,音乐也更为激昂、壮阔、与此前不同的是,先前男生吟唱转化为女生吟唱,为女战士的登场打下了基础。第二个舞段首先呈现的是一排排女战士肩抗弹药箱支援前线的身影。
在舞剧的尾声中,八位女战士互相扶持的画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让观众真正的相信他们就是“剧中人”,她们既柔弱又坚韧,既娇小又伟岸,八位女战士的人物形象特点完整的展现给观众,并在背景音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的映衬下,使人泪目,引人深思。同时,在舞台后区,编导运用舞蹈演员们错落有致、乱中有序的表现手法,配合舞蹈动作语言,在清冷的灯光效果下,隐喻滚滚的乌斯浑河水,也使人眼前一亮。最终,八位女战士在敌人的逼迫下,宁死不屈,毅然决然地投入河水之中,结束了她们年轻而又伟大的生命,为中国的革命献上了自己的一生!
《八女投江》将西方的芭蕾同中国革命故事中的民族精神与爱国热忱有机融合,打破了地域风格的限制、用芭蕾语言讲好了中国故事的内在精神,用情怀打动观众,把革命历史中衍生出的爱国情、强国志、报国行厚植于观众心中,达到了“浪漫中有悲壮、悲壮中有唯美”的审美表达。
陈倩:四川师范大学舞蹈学院副教授
姜莉亚:四川师范大学舞蹈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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