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君


王晓笛兄提出在《致青春——青春诗会四十年》八卷本之外,再编一个专门的女诗人专辑,我立即赞成。因为,在我看来,女性写作正在成为当代诗歌的一个热点。

2021年中秋节前夕,《诗刊》社和快手联合举办了一个“快来读诗”的诗歌朗诵活动,就是把自己朗诵诗歌的视频发到快手“快来读诗”话题,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多月时间有数百位诗人和诗歌爱好者、朗诵者参与,投放作品3000多个,总播放量过1.7亿,成为一个现象级的诗歌活动,被媒体广为报道。这个朗诵活动中播放量最高的是俄罗斯女诗人唐曦兰朗诵的北京大学女教授秦立彦的诗作《迎春花》,播放量上百万。因此,我有些好奇地重新阅读了一下《迎春花》,一个外国女诗人为什么会选中这首中国当代诗歌,而且播放量如此之高?这一看才发现,这首诗确实有动人之处,写的是雪后雾霾中泥泞地里,迎春花灿烂绽放,“抓住永恒中这属于自己的一瞬”,万千花蕾盛开!这简直就是一个女性的诗歌宣言。女性诗歌的爆发,也许将成为当代诗歌的一个重要特征。

我自己也开始行动,编了一个北京大学女诗人专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是2021年的第三十七届青春诗会,有两位北大背景的年轻女诗人杨碧薇和康宇辰入选,而且还有好几位很不错的北大女诗人报名,让我开始认真地阅读北大女诗人们的诗作,发现相当多的优秀诗作和诗人;第二是在我翻看几本北大诗选的时候,发现基本没有什么女诗人作品,在世界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个有点不同寻常。正是因为这种对比,让我愈发觉得应该编一个北大女诗人专辑,先是诗刊社微信号推出,接着在《诗刊》以专辑方式呈现。而且在编完之后,我还和《诗刊》编辑部的同仁开了一个玩笑,说:中国新诗革命是由北大一帮男诗人发起的,也许,中国新诗走向成熟要靠一帮北大女诗人。玩笑归玩笑,其实,世界早已开始逐步进入女性主导文学变革的时代。

作为一个编辑,我觉得推出青春诗会女性诗歌专辑恰是时候。

我以前说过,《诗刊》社自1980年开始主办的青春诗会,之所以影响巨大,是基于对探索和创新的认可、肯定和鼓励。因为青春就代表着求变、创造。或许我们现在也可以换一个角度,在男性主导了文学发展如此漫长岁月之后,在文学变革难以为继之后,也许由女性主导会有新的变化与特点。就比如在这里推荐的诗歌当中,比较男性诗歌重观念重机智重极端的特点,女性诗歌更感性,更细腻,也更温和,如林中深流,汨汨不绝,但遭遇岩石漩涡时,会有激变。女性诗歌在当代诗坛清风一般拂过,如生活本身,有时朴素有时华丽,有时温暖有时冰冷,动静皆宜,绵延相续,生命的真实体验更真切也更自然。

这一切,似乎正在成为一种可能,就如格律诗走到尽头让人看不到出路时,突然就出现了新诗,又有了新的可能性。那么,女性诗歌或许也会产生这样的意义。无论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女性诗歌让百年新诗出现了新的可能。

如果说男诗人的诗歌很多观念性的因素,女诗人的诗歌更重感受性。在朦胧诗中,舒婷的意义不言而喻,代表着对日常生活之美的回归,情感是其中最重要的元素,开启了新的启蒙时代;翟永明探索更幽深的女性经验,她的《女人》组诗系列是一个旗帜鲜明地张扬性别意识的标识;海男的《精灵就是我自己》等诗歌,堪称女性诗歌的宣言,成为诗人,拥有明亮的时辰,这是女性的觉醒时刻……从她们开始,直至当下的80后、90后,青春诗会的女诗人名单,已经形成了一个当代女性诗歌谱系。

女性诗歌正蔚然成风。从这本诗选里,我们看到书写女人命运的诗歌越来越多:女性成长历史的回顾,对日常平凡生活的热爱和沉浸,对女性内心秘密的细腻探询,对生命苦难的反省和对传统的传承,女性观察和理解世界的独特视角的呈现……女性诗歌的时代性如此强烈,历史感也如此清晰。也许,太需要一种女性诗歌的“考古学”了,这个,可以从一个好的选本开始。

《舞动青春——“青春诗会”女诗人手稿辑》,就是一个最好的恰到的证据和档案资料。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