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嗜好中国画,然而说到技法门径,只是略晓一二。于今情怀十分秋,倒仿佛悟出了疏影横窗的玄机,四川画家刘克银的水彩作品——四川农村风物风光系列画,给我的感觉是,在当今美术界可谓一个异数。他的作品虽是水粉,却有国画和水彩的韵味,或苍深意远,或清宁淡雅,幅幅耐人寻味。无论质感、量感还是技法的运用,水彩的韵致、均以洒脱的笔触新颖的布局于谨严中应运而成。

那些竹篱茅舍、麦垛秧苗、水稻田埂、家禽野鸟、磨坊丛林,偶或走过一个农人的小道,令人惘惘依依的乡间炊烟,使人心境复杂的收获季节,农村特有的空气和阳光,空蒙乡野,似乎常驻的景物和永远逝去的一个又一个春秋……在他笔下,变得可亲、可叹、可惊、可喜,甚至起一种怀旧的心境,觉得活在这样的气氛中是幸福的。

他的笔墨,正有这样一种魅力,那一定融汇着他难以释怀的眷念罢,不然,作品的风骨何以会如此峥嵘而亲切呢。他画五月的水田,有一种诱人的透明质感,田埂只是寥寥几笔,田水是几道淡淡的灰色,仿佛听到来自乡野的天籁。他画磨坊,掩映在川西的绿树中,好像很遥远了,却又那样亲近,而且在无言的绘画语言中,似乎有着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以前的生活情状,不是耐得寂寞潜心艺术的人,哪里会有这样的表现,又哪里会有这样的敏感和恰如其分的笔触!多少年夜以继日的探索和揣摩,刘先生领悟出一种属于他自己的独到技法。那是诗意、现实和他的思想感情的综合表现。他深知简炼的笔触所蕴涵的内容,却在简炼中见出奇诡来,而在运笔上飘忽多变,闪展腾挪,或凝重、或优柔、轻重疾徐间,尽现形象的班斓。而其色彩的变化更是神乎其技,他习惯把主题描写得比自然更活更美,于凝重中见鲜丽、轻灵,像《空蒙乡野》用色的简炼果断,几乎使人觉得那乡间的空气好像穿透了古树丛林,洁净了依依农舍。一些近作又借鉴了西洋现代画,《好地好水》中的大色块对比,更趋概括;《串乡的手艺人》的陆离斑驳,暖色的调和,和影子一样的手艺人形成强烈的距离,更流泻出生活的艰辛,关心民瘼的心绪,郁郁外溢。衙斋雨声,郑板桥听来是民间疾苦声,中国画家的良心,在克银画中,也历历见诸笔墨之间。

克银水粉的构图,不能不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空灵、流畅、逸笔草草、纵横驰骋、变化莫测。即使是尺幅之中,也见周密思考、匠心独运,充满生命力而有诗意,大自然的生动神韵表露无遗。《夕阳红似火》、《农忙时节》都是以小见大,善于取景,工于衬托的妙作。

有人或以为水粉作品欠厚重,其实,厚重与否,似乎不尽在画家及画面的色彩,同样在鉴赏者的心灵;况且美景甚多,厚重只有一方面,而且各人在作品中强调的程序也不一样。我倒觉得,在工业社会日益繁忙,人心日趋肤浅的时节;或者在衣上征尘半消,酒痕已干,正当听听雨后深巷超越空灵的卖花声,这样说,克银的画,实在是为我们的精神造设了一个理想的世界,一个绿影照窗的精神别墅。

克银为人,胸怀坦荡,卓尔不群,平居恬淡不慕名利,自谓终生事艺。他的座右铭是:众事皆幻,惟艺术真;时不我待,戮力前行。

(伍立杨  著名作家、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