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必文

下雨了。一直从成都追着汽车下到家乡,下到川南的小城。滴滴嗒嗒、噼噼啪啪,追到江边,跟到楼上。在六楼听得见清晰的声音,看得见地面上溅起的水花。直到炉子上火苗的声音、锅里豆浆翻滚的声音起来,屋外的雨声才自动变小了。

下雨天,吃豆花。

这是老家的一个说辞,也是一个习惯。下雨天,不好出门干活,那就在家推豆花吃罢。“推豆花”是磨豆浆、点豆花两个过程的节缩语。家乡人不说“磨”,而说“推”,是强调了“磨”的方式。家乡的石磨较大、磨扇较重,常采用“丁”字形的“磨搪竿”推磨。“磨搪竿”尾端为一横杆悬挂在梁上,人们双手搭在横杆上,通过前推后拉,拐臂式运动推动上磨扇顺时针转动。若干年后,从书上得知,这就是一种将往复运动转变为连续旋转运动的滑块曲柄机构。人力充当了滑块的功能。由“推磨”而言“推豆花”,把豆花生产的过程中“推磨”的地位显现出来了。那时做豆花的确是件比较麻烦的事,过程比较复杂,前后经历的时间长。吃豆花就带有了某种仪式感、奢侈感。一般有客人来了才做豆花;有闲暇时间和心情才吃豆花。下雨天吃豆花,一是说有闲工夫磨豆浆、点豆花,另一方面也是说推石磨暖和,吃豆花也暖和。下雨天,不忙,有了许多从容,带有些许享受,那感觉超越了单纯的味觉感受。

小时候,生活不富裕,地里出物少,黄豆也精贵。包产到户后,生活条件好了,时间变得精贵了,也不会轻易拿出小半天功夫来“推豆花”,“吃豆花”也是稀罕事。尤其是有城里来的人说:“豆花是个好东西啊,味道好,百吃不厌。”那豆花就又得了某种加持一般,身份地位比从前更提高了。我有个在城里生活多年的长辈每次回到乡下,都提出最低要求也是最高要求:推豆花吃最好。他的儿子,我的堂兄后来借话说,豆花是“复杂的DIY,高档的手工品,黄豆的魔术,生活的艺术……”

磨豆浆前先要将大豆浸泡两三个小时。磨豆浆一般得两人:一人推磨,一人往磨孔里下料。也有一个人磨的:推几圈,停下来下一次料,再推,如此往复。这种方式,效率不高,节奏凌乱,磨得无趣;如果是文化人,一定会说这不是推磨,而是推寂寞。也可三人磨:一人下料,两人各把磨搪竿半边横杆,一起推。每个人只需用很小的劲,把石磨推得匀匀地转圈,边推还可以边聊聊家常,推磨就变得有趣了。小到儿时闹误会的事,玉米小麦收成的事,大到赡养老人的事,娃娃拜师学艺的事,谈对象结婚的事,借钱修房的事……几乎可以无话不谈。那磨房就像如今的茶坊了,那豆浆反到成了话题的副产品。在下雨天,这交谈更无拘无束,说到关键的地方也不必压低声音——外面的雨是不会偷听,更不会传话的。有时豆子都磨完了,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慢慢地冲洗磨扇、磨盘,有人扶着磨搪竿,再摆一会儿。

我们要参与这样盛大的活动,得先从学下料开始。下料是个眼见之功,但也有讲究,要下得均匀,要下得准,出手和收手要快。一勺料,有豆有水,豆不可太多,多了磨出的豆渣太粗,豆浆少,豆质未尽其用;豆又不可太少,豆少水多,豆浆太稀,且上下磨扇之间会缺少豆体支撑造成上下磨扇之间硬接触,磨齿磨磨齿,摩擦大,推磨人费力。下料孔不在上扇正中,会随着磨扇转动。下料的时候,勺子要随着磨扇弧形移动,确保豆子和水全部倒入下料孔。豆不入孔,就会顺着滚到磨盘里,水未入孔,可能溅到磨把手上,如果湿了推拉钩孔,磨搪竿有可能会在运动中弹跳,引发危险。下料完毕,收手也得快,否则就会被转过来的杆钩部分碰着手。就这下料的事儿,小孩子都要学一阵子,掌握好均匀、节奏、速度。最初时,大人往往会停下来或是放慢转速让初学者适应,当练到可以同大人那样轻松自如地添料时,大人就会不吝给予夸赞。再长高一点,我们就可以申请学推磨,以表明自己长大了。开始大人会把横杆的吊绳放低一点,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推。大人们推磨,双脚站定就不动了,只需靠上半身前后移动或双手的屈伸来完成。小孩子上去的时候,常常是四肢乱动、前跑后退、前仰后合,与其说是在帮着推磨,还不如说是被横杆带着前进后退。待慢慢踩上节奏,就可以搭把手、使上劲了。还得防止磨扇停在死点上。磨把手、磨芯与推拉杆同在一条直线上停住时,推拉的力再大,都难以启动石磨,需要借侧力启动。再大点,就和姐姐一起,两个小大人把磨给推转了。再大,我可以一个人推磨了。到初三的时候,我可以表演单手推磨了。一旁的小孩子们看着那个羡慕啊!

推磨的乐趣于我,还在于看到乳白的豆浆从扇缝中挤出,汇到磨盘里,再流入到盘口的桶里。豆料从孔入磨中,出来到磨盘里就是琼浆玉液。汩汩地从磨盘口流到桶里,就有“砻去浆飞白练柔”“漉珠磨雪湿霏霏”的感觉了。下雨天推磨,感觉更不一样:外面的雨打在瓦上、院坝里、院坝外的竹叶上、各种农作物上。雨声本是单调的,但因了打在不同的物上面又变得丰富了。有时屋内磨豆浆的声音会盖住些外面的雨声。磨钩在磨把手孔里的摩擦声,吊绳在木梁上的“吱嘎”声,磨扇与磨扇之间发出的嗡嗡声……冬天雨冷,夏天雨凉。冬天把窗户关了,室内推磨仍是温暖的;夏天把窗打开,带着雨丝的凉意飞进屋来,身上也舒服了许多。况且无论外面怎么下雨,室内的声音和气氛都是好的。

我不喜欢雨天。但是如果在雨天“推豆花”,那雨天也变得不同一般的美妙起来。那时,我不知道雨是给巷子和油纸伞的,也不知道雨是给锦官城的花的,我就只知道那是给推豆花的。

我们院子前方是几块冬水田——一年四季都有水,只种一季水稻。邱陵地区,每块田都不大几分到几亩,一亩左右的居多。田里空着的时候是鹅、鸭的天堂,也是小男孩们捉鱼的地方,我于此不在行,只在岸上看看。我喜欢看秧苗插到田里,活苗转青,发孽封林,抽穗杨花;听稻田里此起彼伏的蛙声,于万千飞耀中捉一只萤火虫放在废旧的灯泡里……田与田之间相隔的就是田埂,田埂上一般一季胡豆,一季黄豆。黄豆同水稻一季,豆苗是稻秧的时空伴随者,花果期的植株是壮稻的密切接触者。田埂上的植物都易被阳光关照,根下有水的滋润,一般都长得更好。黄豆在田埂上也很长得疯快,豆杆长得高高的,壮壮的,叶子大大的。施肥适度,多了,光长叶子也不行,叶子太多豆荚就少了。豆荚长到饱满,还没黄的时候,有人摘了带壳加盐煮熟了吃豆,是下酒的好菜。城里的冷淡杯,多有与煮花生相配的。我们一般要等到豆荚黄了,叶也枯黄了,豆子熟透了,才去连根扯出来拿回院里晾晒,打出豆子。拔黄豆不需要太大的力气,但一般都会处于热浪之中,黄豆叶和身上的绒毛会在皮肤上划出细小的口子,发痒。收获是幸福的,也是辛苦的。如果收了新豆子又遇上雨天,推豆花必成一家人的共同意识。

下雨天,推豆花。一圈一圈,一转一转。

时间就这样一圈一圈、一滴一滴地变成了豆浆,变成了我的身高,变成了爸爸妈妈额头的皱纹。

豆浆在铁锅里烧开时的皱纹更浓,仿佛早早地模拟了今天父母的额头。那时,烧柴,一个大灶台,大铁锅里豆浆沸了,得加一瓢水才免得漫出来。沥豆浆、挤豆浆,爸妈都要忙活一阵。有时大人会把烧浆时锅底的锅巴铲出来,挤一下浆给我们吃,说是有打饮食的功效,如今日的健胃消食片。是否消食不得而知,锅中心底部的因火力集中常是颜色偏黑、味中焦糊,锅边沿的色浅、味香,这是确定不疑的。沥豆浆的过程是需要配合的,属于过渡过程。要点是麻布口袋织绒的细密度要适中,密了半天不下浆,稀了要走渣。我老爸特意用竹片编了个空心圆柱形的沥浆架,防止提口袋时烫手。接浆的盆或桶上搁一个筲箕,套着纱布袋置于筲箕上。一人支着口袋,一人用瓢舀浆倒入支袋中过滤。豆浆沥入盆中,豆渣留在袋内。每个过程都看似简单,又实则有所讲究。我们一般不吃豆渣,没研究过吃法,后来在广安曾吃到过用豆渣同南瓜尖合炒,味道也很不错的。

点豆花是做豆花的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如果比之于耕作,这是最终体现收获和成果的阶段。如果把制作豆花对比喻成一部小说,那点豆花就是最高潮的一章,是悬念揭晓的时候。点得好,一大锅白白嫩嫩的豆花,一切铺垫成正果;点得差,一锅浑水,颗粒无收或是三两碗不成形的豆花,也是常见的事,可以说之前的辛劳打了水漂。所以每家都得培养一个点豆花的人。如果哪个家里没人手艺过硬,关键时候就得去请手稳的邻居来帮忙点豆花。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川南一带产盐历史悠久,点豆花多用卤水,我们又称之为“胆水”。街上有卖“胆巴”的,买一块回去化了,就是“胆水”。我老爸算是会点豆花的人。老爸用瓷调羹从装胆水的罐里勾出半勺,再兑上一满勺水,摇匀。舀三分之一勺倒入沥过渣的豆浆中,用锅铲在豆浆中搅拌,搅拌一会儿,再加入一点兑了水的胆水。同时在灶中加点柴加热,火力不能太猛,让浆微微升温,但不至于沸腾。如此往复,就见豆浆由清而浑,逐渐变色分质。上面浅浅的一层淡黄的水从浆中分离出来,水下一团团白絮状的东西在凝结。慢慢的淡黄色的告水越来越明显,结晶的豆腐也越来越明显,我们叫豆花点成了。点豆花手艺高下之分,除了看出豆花的量,还要看豆花的密实度、白净度和告水的味道。告水不清亮、有涩味儿,那就是胆水不足或是放多了的原因。告水要微黄而清透,水中带有黄豆的清香,回味淡甜,那说明手艺是过硬的。在我们的语言里:锅里带水的叫豆花,起锅后沥去水,压成一块一块的才叫豆腐。

这时候用筲箕边缘沿四周轻轻压一压,再在中间压一压,让豆花更密实一些。再用刀或是特制长竹片,横竖到底划几下,把一锅的豆花分成若干块,就像若干个“井”字写在豆花上。往灶里加柴,把锅里烧开,就可以吃豆花了。整个过程,在紧凑和行云流水中,无序的只是厨房里薪柴燃烧时的气味和杂乱的烟雾。烟雾中若隐若现一两排腊肉挂在高处。有肉情境下吃豆花和没肉情境下吃豆花,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家里买了汽车后骑自行车同以前骑车感觉不同一样。

我喜欢吃豆花,与肉无关。

吃豆花,少不得蘸酱——我们通常叫“蘸水”。就像文章中的金句,瓷器上的花纹,配饰中的美玉,是少不得的。所有的佐料都在其中:葱蒜、花椒、姜、辣椒、芝麻、熟油、味精、霍香、香菜(分季节)、鸡精,都是必不可少的。那时,自家做的酱,特别好吃。我们自己做的酱肯定没有用汗脚踩过,不加任何佐料下饭都好吃。后来,他们都吃惯了量产的香辣酱,我却还是怀念自家做的黄豆酱。有时,我们在蘸水里加一小块白白的猪油,夹一块豆花放在上面一烫,就化开了,与整个蘸碟里的佐料融为一体,香嫩滑爽。

经过那么多工序做出来的豆花自然是好东西,好东西都要分享的。我们院子里有两家人,谁家推了豆花,都会给另一家端一大碗过去。外公外婆家离我们不远,小时候我们吃豆花,要么请他们过来一起吃饭,要么由姐姐或是我把最先出锅的一盆加上蘸料给他们提去。那一盘盘、一钵钵里装着的就不仅仅是豆花,而是许多心意了。

其实老妈也会点豆花,只是常把出彩的机会给老爸了,甘打下手。再后来,老爸老妈以视力不佳为由,把点豆花这项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姐姐。

豆花,我也曾点过几次。在家里点,他们在一旁看着,点出的豆花也还过得去。但我那手艺搬不得家。到成都工作时,老爸特别找了一付小石磨送我。不用磨搪竿,一个人坐在石磨房就可以磨豆浆。每次回家,家里的伯、姨、舅哥都给些黄豆,家里也给一块胆巴。但我一个人一点豆花,那品相就糟糕得很,量也少。后来就不敢做了,就盼着每次回家,扯开肚皮吃一回。

今年四月,疫情有了新风声,但还不紧。想到“五一”期间恐怕出城不便,就决定在一个娃娃学习不紧的周末开车向南,去看父母、姐姐。姐姐在川南一个小城里买了房子,老爸老妈大部分时间在姐姐家住。中午到的,姐姐弄了一大桌菜——每次到姐姐家,她都要做许多菜,直到桌子摆不下为止。我们边吃边休息,到胃里塞不下东西。就像外面的雨水挤进水凼里,快要溢出来了。下着雨,我看着窗外。

“下雨天。晚上吃豆花。马上泡豆子,一会儿去街上打了。”姐姐立马说。中午还没下桌,晚餐已安排好了。尽管胃里还撑着,听说吃豆花,我也毫不掩饰内心欢喜地说:“那太好了!”窗台上青绿的小葱和辣椒秧被风摇了摇。

现在不磨豆浆了,太费时。街上有电动机打。几斤豆子,几分钟就打成浆了。最初,大家说那味道没石磨磨出的香。再后来大家仿佛也习惯了。豆是地里的豆,水是地球上的水,胆水还是那些胆巴化的,味道没啥两样。遇上季节合适,摘两片嫩的黄豆叶子放豆里面混着打,那豆花还更香呢。

天然气灶上放了口大锅,姐姐唱主角,老爸老妈打下手。推的过程“电动化”了,煮浆和点豆花的过程就更有历史遗存感。

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姐姐家房子不大,但厨房还可以,四五个人在里面都不挤。还是如前,在灶上烧开浆,加一小瓢水。老爸老妈在灶台上放好盆,筲箕担在盆上,竹编沥浆架搁在筲箕上,纱布口袋整个放入沥浆架中,上沿外翻套在架口上。老妈双手扶着架腰,姐姐将浆舀入口袋中。沥过的浆打在铁盆底,哒哒的响,然后就像屋檐水流下来的声音,知道盆里的浆越来越多了。流浆的声音小到快没有了,就是盆里要装满了,快淹着筲箕的底了。老爸又递过一个盆,将沥浆的一套家什移到空盆上。锅里的初浆全进了纱布袋沥完了。老妈把沥浆架从袋外取了,从袋口像拧毛巾一样把口袋扎紧。那口袋先是像吹了气的气球鼓起来,接着从表面又渗出些浆来。老妈一手紧捏着袋子,一手用汤瓢的瓢背在纱布袋上挤压,又挤出些豆浆来。老妈做这一切的过程都是很熟练又很小心的,因为那布袋是烫手的。

点豆花。姐姐在下胆水之前先下了半调羹白白的猪油下去。这一点是她的新方法。姐姐用的是汤勺,有别于老爸以前用的是锅铲。姐姐点豆花,下胆水比老爸的速度快。以前老爸下一次胆水,搅拌好几圈,然后会歇好一阵再下胆水。这个间歇,他或去把洗好的葱给切成葱花,或是把放在一边的烟拿来抽两口。那时,我们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等着,又不敢催。姐姐点豆花的整个时间要比爸爸利索,豆花的成品量也不错。

没多久功夫,锅里的化学反应就在姐姐手上有节奏和间歇的搅拌中,在一厨房的热气中,在我们和屋外细雨的围观中出现了,“蒸煮结清泉”,“色比土酥净,香逾石髓坚”的豆花成了。外面的雨还没发生点变化,屋里这黄豆已开成白嫩嫩的豆花了。一张桌上舀了四五盘豆花上来,姐姐巴不得人人面前都摆一盘。一盘豆花还没夹完一半,姐姐就又端一盘刚从锅里舀出的豆花来把那半盘换走了。“吃热的!”这跟当初在老家时老妈的做派一样。有客人来时,她基本上就顾不上吃,全是在不停地给客人夹菜、舀饭、添豆花、加蘸料。就现在也是,老爸老妈不停地问:“你蘸水里加鸡精没?”“再加点猪油?”“还有盐味没?”“加点蘸水?”你会觉得他们还把你当成小孩子看,有时显得啰嗦。但若少了这啰嗦,安安静静地吃那豆花还是“吃豆花”么?边吃豆花还要边摆摆老家的事,谁又将满八十了啊———个生产队两百多号人,他们记得每一个熟人的生日,至于家门亲戚则更是不在话下。不像我们,一个办公室的人都记不得,别说一个办公室,就是一家人,有时都会忘了生日的事。在家乡,家族关系和生更时辰就是一个人最清晰的坐标。只要是本乡的人,任何一个人,都会很快同一个熟悉的人联系起来。那个打豆浆的是谁谁的侄女婿,那个卖胆巴的是谁的表叔的堂孙子——这同城里以单位和职务来定位一个人的方式是不相同的。哪家的孙孙又要结婚了啊,哪些田又荒芜了啊——每一块田的面积他们也是记得的……离开农村这么多年,一聊起天,还是农村那些山山水水、树树竹竹、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人人事事最是亲切。包括外面的雨,都仿佛打在老家的稻田里、坡地上。“这下子不会干了,秧苗会长得好些了,插秧子不用愁了。”老爸说。其实老家已没有多少地还在坚持长粮了。但每年,舅舅、姨妈、堂哥、邻居还会给些自家地里的黄豆给姐姐(他们已经知道我懒得做豆花了),这也是我们当下吃的豆花的原料。没了推磨那个环节,聊家常就搬到桌子上了。豆花一盘一盘地上,告水一碗一碗地喝。软嫩的豆花填满了所有分隔的时间和空间。

我爱吃豆花。城里许多饭店也有豆花卖,菜市场也有豆花卖,我也买过,吃过。但那味道、那感觉怎比得上老家的好?怎比得上如今在姐姐家吃的好?特别是如何比得上下雨天,一家人吃着的好?

下雨的天,把世界分成了雨里、屋里。那雨一头连着天,一头连着地;一头连着今天,一头连着昨天;一头连着岁月,一头连着感情呢。什么东西最香呢?儿时的味道。这豆花就是儿时的味道。

下雨天,吃豆花。我等着下一个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