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修竹

我与明阳共习丹青相与偕行已逾三十多个春秋,岁月在我们身上留下了几乎相似的烙印。

年轻时,由于同处一个地区,在区上每年举办的各类美术创作及写生活动中我们都能聚在一起。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们一道参加了大邑地主庄园陈列馆的改馆创作,更是朝夕相处近两年的时光。多年来,我们淡水相交,彼此却相知颇深有着兄弟般的情谊。

明阳出生书香世家,性情温润沉稳,骨子里透出儒雅,在他的画中总是自然地散发着一种书卷气和灵气。

近十多年,我碌碌因人,几更食席,日形纷扰于世事酬酢而衣奔食走。而明阳似乎很沉寂,十数载执教于省城艺校,教习之余,置身闹市而静修俭养,潜心绘事,伏枥如常。他早年受同乡兄长徐恒瑜影响颇深,在连环画、中国画人物创作上早已取得彰显之绩。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在他已在不惑之年的几年里,先后研修于四川大学艺术学院和省诗书画院彭先诚工作室。前些日子,明阳给我看了一批他近期创作的水墨人物画,这些作品在艺术上有了飞跃性的突进,令人振奋。方知他有落拓大志而敢作碧天云树之想。

美术家是当今社会文化的个体反映,但还应包涵着对当代文化现状的准确认知及地域性群体中的个性凸现,上世纪初,自新文化运动起始,随着中国现代文化的整体转型,中国现代人物画的表现形式和表现技法有着比山水画、花鸟画还要重大的突破,这得益于西方写实主义表现技巧及对本土传统遗存更自由的承接。但在这种转变演进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带着生涩的阵痛,最明显的是中国人物画的学院式训练基础完全是用西方特别是依循俄罗斯的那套体系,无法对接中国传统绘画的那种独有的精神内核和表现韵致,只是用西式的线条勾勒人物轮廓,丢失了中国传统笔墨的自由。在当今崇尚摹古式传统人物画的画家试图摆脱这一窘境,但往往是在缺失传统文化语境下浅化、俗化着传统经典。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以来,我们欣喜地看到江浙和四川的一批当代人物画家已觉悟到这一点,他们凭着自秉天赋和悟性将这一生涩推向了和谐。

四川当代中国画坛实力雄强,已呈现清雅灵秀的整体风格而彰显于海内,人物画家中彭先诚、徐恒瑜等都先后蜚声中国当代画坛,他们和江浙那批人物画家一起,逐渐摆脱西方经院式羁绊而将传统人物画在本土向当代转型。

明阳作为当代身处四川本土的中国画水墨人物画家,他有着清定的心境,锐化的艺术美感及雄视海内外的广阔视野,重要的是他具备智慧的思考和追求,他努力构建一个当代水墨画家从精神到表现的新领域。他的新作不争地证实了他清晰的思路和艺术实践,他的作品融合吸取了四川和江浙那批当代人物画的精髓而有所突破,已具备自己鲜明的风格。

近期明阳这批水墨人物中,以表现古典人物、仕女和现代人物肖像的作品尤为引人注目。他的这批置于场景中的古典人物表现已相当成熟。如《画松图》、《古风》、《听箫图》、《梅妻鹤子》、《屈子行吟》等,画面简洁明豁、雅静秀润,清逸奇致而不失纵横,画面构图既有传统的开合又有现代的构成因素。图中人物或苍茫高古或妩媚雅丽,墨彩郁勃灵动,意境率然玄远,气韵神妙,情致疏落悠淡,闪耀着中国古典诗意的光彩,同时呈现着一种禅意的空灵。另外一批现代人物的水墨肖像却是弃雅秀而趋纵恣,笔墨苍率天真、酣畅淋漓,大有解衣盤礴之势,深得水墨湿润凄迷之趣,虽有纵横气却内含蕴藉之雅,既有古典和现代水墨的传承,

更具有强烈的个人表现风格。表现自然流畅,已达心腕无间、物我圆融的化境。最重要的是这批作品蕴含着高格的传统文化精神,但又极具当代审美意识。

当代画坛充斥着打着本土传统和西方现代旗号的伪学,摹古者俗化民族传统经典,崇洋者尘蔽于西方的遗存。更何况加上满目逐金的浮躁,自封“大师”们轻裘偏偏、高车轩轩而意气扬扬。我感到庆幸的是还有像明阳这样一批甘于寂寞,心境清定而又能积极进取的同道。明阳用他的艺术实践敏锐准确地把握住了民族传统文化在当代审美语境下的转型,集众家之所长而自然原生出独具的个人风格,将中国当代水墨人物画推向了更高一个层面。明阳不为世俗的趋利而折腰,也不与夭桃秾李争艳于一时,追求心灵的真实、艺术的真实,用自己的作品证明着艺术需要的那份真诚。

当下中国文化形态的演进已走向多元,老友说是“天下大乱”,但这种乱或许是中国历史上社会的重大进步。这说明“君子和而不同”、“驱万途于同归、贞百虑于一致”的古老思想在更高层次上求得文化形态的多样和谐。我与明阳近些年在艺术上的取向虽略有差异,但我们都是年达天命而人在征途,还一起艰难而愉悦地跋涉着,我们当激励自勉并互壮艺途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