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栻(公元1133年—1180年),字敬夫,号南轩,谥曰“宣”,南宋汉州绵竹(今德阳绵竹市)人,南宋著名理学家、哲学家、教育家,与朱熹、吕祖谦并称“东南三贤”。其父张浚是苏轼、程颐再传弟子,“出入将相,垂四十年,忠义勋名,为中兴第一”。张栻历任知静江府、知江陵府等职,皆政绩卓著。南宋景定二年(公元1261年),从祀孔庙。

【主要贡献】

张栻勤勉精思、见识宏博、践行笃实,在道学、政事、教学等方面均有建树,尤其对宋代湖湘学派和蜀学的贡献甚大。他创建了城南书院,主教岳麓书院,从学者达数千人,奠定了湖湘学派规模,成为一代学宗。蜀中学者从张栻受教后,返回蜀地,讲学于成都“两江之上”,促进了蜀学的发展,“二江之讲舍,不下长沙”。

【历史功绩】

张栻在与朱熹的“相与博约”中,发展了宋代理学,确立了理学中最盛的湖湘学派,并促进了宋代蜀学的持续发展。其爱国爱民精神和躬行践履思想,对后世产生了重要影响。其创建的城南书院之学风,影响深远。

【在四川的历史遗存】

德阳绵竹市有南轩祠、南轩洗墨池、桂香亭、读书台遗址等。

【当代价值】

张栻重视民生,勤政爱民,发展生产,减轻农民负担,加强民族团结,提倡孝道,重实事实功,内修外攘,爱国献身等事功修为,集中体现了“必治其实,而不为虚文”的经世致用精神,具有重要的当代价值。

绵竹南轩中学内的张栻像 庞惊涛摄

贾远波摄

庞惊涛

2018年5月19日,四川德阳,绵竹南轩中学,云开雨停,风来爽至。

这里是南宋大儒、理学家张栻的故里。按照绵竹南轩中学与湖南宁乡南轩中学的约定,两所南轩中学在结成姊妹学校后,又共同奉立张栻塑像。

当按剑执卷、目视远方的张栻全身像揭开后,全校师生无不肃穆恭谨、敬拜如仪。

四川绵竹、湖南宁乡,一个是张栻的生身之邦,一个是张栻的埋骨之所。两所南轩中学,就以这样的方式,跨越时空,共同完成了对这个先贤的恒久瞻念。

青史把名标,薪火传今朝!诚如《南轩故里颂》所唱言,作为张栻思想体系里最重要的教育思想,之所以在近千年的演进历史里山河重光、人间器重,实因于他的教育思想,有着洞穿时代、烛照古今的力量。

今天,张栻的身影尽管早已浩然远逝,但通过回视或者重温他的人生履迹,我们仍能重新走进他丰富的精神世界,并和他完成一次跨越千年的对话。

一 阆州辞里

南宋绍兴七年(1137)冬,阆州,嘉陵江渡口。

一艘即将顺江而下的官船上,5岁的钦夫(张栻字敬夫,后避翼祖讳改字钦夫)和母亲宇文氏及一众内眷正在和前来送行的亲友僚属挥手话别。

“钦儿,我们就快见到父亲了,你念不念他?”母亲问道。

“父亲操劳大事,钦儿不敢念他,让他分心。”钦夫奶声奶气的童音里,却有一种成熟安定的力量,是和他的年龄不相匹配的。此儿自生下来,多少异于常人的颖悟,早让宇文氏安之若素了,只是这一番超出常人常情的回答,还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可细一思量,钦儿这一番话,若究及心源,实在是为人子者纯孝大爱的发端。自其呀呀学语以来,夫君谆谆教诲其孔孟仁爱之道,本以为他年幼很难懂得,却不曾想耳濡目染久之,还是春风化雨一般进了他的脑子,不经意地,就转成了他成人一般晓事的稚语童言。

“当得修书一封,为家君告知此状。”宇文氏心念及此,官船却是启动了,他忙将钦儿揽入怀中。看着两岸青山飞迎驰退,她竟突然生了些不舍。

张家在阆时间不长,却明大纲、修仁义,军政一体,上下归心。军政之暇,家君力劝文教,也结交了一些地方名流,与少数人家更有了通家之谊。这一年的春正月,蒙圣眷,家君加观文殿大学士兼枢密使,出将入相,正是他一生抱负初展的好开端。但朝局千变万化,年底的时候,朝廷却又有了新的诏命:以秘书少监分司西京,永州居住,这是贬谪的意思了。

永州好啊,远离庙堂,又能一家人团聚,只是离祖籍绵竹、离生活了几年的阆州越来越远了。

“母亲,我们还会回来吗?”钦儿忽然问道。

“钦儿啊,不管你将来走到哪里,你都不能忘了这个生身之邦。”在官不自由,宇文氏是明白的,所以她不能给出“会”与“不会”这两个确定的回答,但她可以确定的是,为母之教,在于让钦儿从小怀真情、懂感恩。

“钦儿记下了。”

山长水阔,去去初程。永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还有和阆州一样的名物风情、风雨故人吗?年幼的钦夫终究还是不解离滋味的,很快,他就在宇文氏的怀里睡着了。

二 长沙积学

尽心堂的建成,在长沙城南里居的居民们看来,不是张浚这个高官显贵显摆的豪门大宅,而是仕宦飘零的忠孝儒臣色养高堂的孝悌之居,乐与之为邻,是大家的真实心理。

而在10岁的张栻眼中,尽心堂却是他安然就墨的静心读书之所。当然,他不会知道,自此,他的未来以及这个家庭,从此将以这里为中心。

但得闲暇,父亲必不忘教习张栻圣人之道。可父亲太忙了,担心张栻兄弟荒疏了学业,便在尽心堂建成后不久,请来了刘芮先生,主持张家子弟的馆舍之学。

刘先生是元祐忠贤、忠肃公刘挚的曾孙,南渡后徙居长沙,先后师事孙伟和湖湘学派的开创者胡安国,成为元城学派开山大儒刘安世的再传弟子,后又游于和靖先生尹焞门下,深于易学,所造粹然。

从刘芮学问体系的宗派源流来看,显然都是南宋早期的儒门正宗与学问主流。张栻之所以能幼学正脉,并始终不脱离于这个正脉,实在是父亲张浚虽为武备、仍不断儒流的影响所致。在张栻的记忆里,但凡父亲在家之日,往来家中的,大抵都是一时鸿儒,而绝少赳赳武夫。在阆州生活之时,尹焞和靖先生曾经短暂教习过张栻,对其目之甚高。如今,那些夸赞他的言语,虽然再也记不得了,但他们的风态仪表,张栻却见之不忘。

刘先生对张栻兄弟言行举止的要求似乎更严。在主讲仁义之道之外,他根据二子的年龄天分,又加上了《易经》教习的课程。《易》是群经之首,大道之源,以天地自然、世间万象变易的深刻奥义,启发张栻兄弟的懵懂蒙昧于万一,这是他的道理,他相信,学有循序渐进,但没有渐进之基础,如何指望将来刹那顿悟?张栻现在不明白那些广大精微的辩证法则,可谁能否认,他没有融汇贯通的那一天?世俗的观念总是认为,适龄适学,但大多数人没有明白,超龄超学,乃是启发蒙昧的最佳方式。

稍长,在父亲的要求下,张栻又从岭表王大宝先生学。王大宝字符龟,是潮州海阳人,对儒学颇有研究,尤其对《易经》有心得。张浚贬谪连州时,王大宝正好知连州,两人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在连州时,张浚经济困窘,王大宝知道后,就拿出一部分经制钱来接济他。经制钱本是朝廷为筹措军政费用而在地方加征的杂税,只能用于军政开支,王大宝此举,当然冒了很大的政治风险。张浚为此深感不安:“如果就此连累了你,可怎么办呢?”王大宝却慨然道:“如果因此而被连累,这是我的命!”感于王大宝的高义,张浚由此与王大宝论交。

“刘先生易学高深,已是一时之选,为什么还要从王先生学呢?”张栻不解父亲的真实意图,于是问道。

“钦儿以为从师问学,以学问先,抑或以德为先?”张浚不直接回答张栻的提问,而是启发性地反问道。

“圣人云,德才兼备,以德为首,儿以为,从师问学,首要学其品德,次之才学其学问。”

“钦儿理解甚是。”张浚以此为发挥,又给张栻讲了一番修身立德的道理,并把王先生甘冒风险接济他的这件事讲给他,目的不是让张栻明白自己为官的艰窘,而是理解王先生品行道德的高义之处。“汝今后要明白,以才择人诚不如以德择人,但有德高于我者,即是我师。”

“父亲是要儿择师而处,遇贤即拜,开拓心胸,养成道德。”张栻有一点就透的天赋,欣然于父亲的这一番说教,自此汲汲于追拜名师,见贤思齐。很快,父亲的师友、门人关系,都成了他学习结交的对象。

以幼年庭训为基础,以少年馆学为递进,再经过青年早期的转益多师,这样层累地提高,使张栻很快超越了同年纪的大多数有正统官学经历的学生。多年后,他就凭着这个不一样的基础之教,把自己送到了湖湘学派宗师胡宏先生的门墙之下。

三 南岳拜师

安置一个平静悠游的书斋,在南宋偏安江南的政治格局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绍兴二十五年(1155),张栻秉承父命,给弟弟张枃的书斋写一篇铭文。张浚取孔子“士必慤而后求智能”中的“慤”为张枃的书斋名,要求张栻以此为发挥,写一篇文章,以对弟弟起到铭警的作用。

这等于是一篇命题作文。除了警醒弟弟外,当然也有考验他多年所学的用意。张栻略作思考,完成了《慤斋铭》呈给父亲。

这篇文章不事雕饰,辞藻平实,几乎无古奥偏僻的典故,但却有自己深刻独到的见解和明确坚定的主张,显现出了张栻作为未来理学鸿儒“文以载道”的朴实文风和以事说理的理学家旨趣:

士或志近,辩给智巧。学之不知,其器则小。天下之理,惟实为贵。实不在外,当慤乎己。不震不摇,物孰加之。以此操行,谁曰不宜?古之君子,惟斯之守。不可小知,而可大受。故以此事亲,斯为孝;以此事君,斯为忠;以此事兄,斯为悌;交于朋友,斯为信。子其深思而不忒,维师乎慤以令子之德。

无论孝悌忠信,一个“实”字,都是可贵的根本,只要心里不动摇,外物是无法强加给自己的。张栻惟“实”之守,强调心的作用,是他后来在岳麓书院和城南书院反复讲解心性论的先声。

但兄弟二人的书斋,从二十三岁以后,再也无法安静了。

次年,祖母计太夫人薨,张栻随父亲扶祖母灵柩回蜀。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蜀,此后,故园千里,只相望而不得相见也;

二十五岁那年,父亲张浚受秦桧排挤,服阙落职,以本官奉祠居永州;

二十八岁那年,母亲宇文氏薨。

张栻纯孝,家中接连两丧,自然是哀毁骨销。父亲落职闲住,报效国家的理想眼见落空,情绪不佳,也需人纾解。可这些天道规律与庙堂政斗,都是他无能为力去改变和左右的,他只能反求诸己,让本不安静的书斋,经由自己的沉潜修守,复归于平静。

他静下心来,辑录孔子弟子颜渊的言行,作《希颜录》,以颜渊为自己的精神楷模。初稿写出后,“往往被朋友所传写。”当然,他也将这个初稿,交给新认识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听取他们的意见。这一年的十月,杨万里调任零陵丞,张栻与他一见如故,于是呈上《希颜录》,请杨万里批评。

早在结识张栻之前,杨万里就仰慕张浚的大名,执弟子礼拜谒张浚。但张浚以自己身在迁谪之中,不宜交接,所以杜门谢客。如是者数月,不得谒见,杨万里为之苦恼不已。

张栻是为父亲而骄傲的,他想起父亲以前对自己所讲“遇贤即拜”的道理,深深理解杨万里得遇良师、但不得其门的苦恼。这一日回家之后,即恳请父亲洞开门户,以教贤才。于是父子之间,有了一场与教育相关的对话。

“得贤才而教,诚为父亲之幸,廷秀(杨万里字廷秀)庄诚睿敏,儿所不及,父亲独不喜耶?”

“为父身已许国,岂能有私教之想,而况将来一旦投身戎机,难能片刻晓谕。一时名号,一世空许,如此有师生之名,而无师生之实,误人如此,实不愿也。”看来张浚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思考,只是他未便与人明言而已。

但张栻却不认同父亲的看法:“先生之教,有长有短;学生之获,有深有浅。片刻之示,有人受益终生;终生之教,有人置若罔闻。此中之别,全在学者心意与根器,廷秀慧悟,远在儿之上,片刻片语,或也能收甘霖之效。父亲闲居常日,独不愿付片刻功夫以成君子之德乎?”

这一番至情至性的话,显然打动了张浚。他欣喜地看到,当年的钦儿已经长成了“脱然可与语圣人之道”的钦夫了。更为难得的是,他愿意为朋友遇贤即拜尽心如此,可见当年辛苦培养的功夫没有白费。

张浚除了答应,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儿子,拒绝杨万里。见面当日,他对杨万里勉之以“正心诚意”之学,杨万里将此作为天道纶音,自己的书斋从此便名为“诚斋”。

杨万里求仁得仁,对张栻感激不已。张栻却有自己的苦楚,想倒给杨万里。

“南岳胡公(指胡宏),弟慕名甚久,时以书质疑求益,然公片纸不与。前次只身往拜,公辞以疾。兄之拜师大易反衬弟之拜师大逆,世事如此,奈何?”

“事有始难终易,兄大可不必如此过急。”杨万里宽解道:“胡公不见,或也如令尊当初不见弟一样,有不能明言之苦。”

一语点醒了张栻。他日,见到好友孙正孺,便把这番苦恼讲给他听。

孙正孺快人快语:“汝若不问,我便不讲。既如此,当据实以告。先生知尔大器,只是顾虑:‘渠家好佛,宏见他说甚?’”

张栻恍然大悟,争辩道:“家父好佛,少时偶得从侍,但从未随学。先生以父之故而迁念,真是冤哉枉也。”

“此事辩明,却也不难。只是此番断不能再驰书告,还是再走南岳,或得机缘。”

张栻听孙正孺之劝,只身再往南岳胡文定公书堂。一见胡宏,张栻即躬身拜在座下,泣告缘由,表白诚意。

“佛道两家,原本与儒门多有和合之处,只是近世以来,谵妄玄说多害,恐尔误入歧途,不为受益,反为之害。”胡宏也是一番苦口婆心,赤诚以见。

“学生理会得。干父之蛊,不忘盖父之愆,此才是人子大孝。”潜意识里,张栻也可能会对张浚好佛“无如之何”,因为“渠家好佛”导致他几乎迷路,这个后果,想来是让张栻不愿承担的。现在,他需要在胡宏面前,表白自己专心儒门,一意拒佛的态度。

算起来,这是张栻第四次拜倒在胡宏座下了。事不过三,可这样的贤明师尊,再拜百次又如何呢?张栻决心已定,这第四次,就是他的实际行动。

“前次来,让尔思‘忠清未得为仁’之理,可有领悟?”胡先生问。

“圣人早有分教,令尹子虽忠诚、陈文子虽清高,但皆未得仁之至高标准。窃以为,仁存于我心,我之举心动念,一言一行,当力求人格完善,修得人成。‘人’之既成,则得为仁之理;‘人’之不成,则为仁之理未得。”张栻恭敬答道。

胡宏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此刻,他已决意将此子纳入门下,于是忙俯身挽起张栻,温言道:“此说甚善。今日始,尔即来学,湖湘之学宏大,有赖于尔了。”

四 江淮军幕

如果说30岁前,是张栻人生的春天,那么,从30岁开始,他的人生不得不依序进入酷烈的夏天和萧瑟的秋天。

隆兴元年(1163),高宗内禅,称太上皇。孝宗赵昚即位,对张浚张栻父子寄望非常。行在奏对时,张栻以理学奥义劝孝宗“振之”:“陛下上念宗社之仇耻,下悯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谓此心之发,即天理之所存也,诚愿益加省察,稽古亲贤以自辅,无使其或少息也。则不惟今日之功可以必成,而千古因循之弊亦庶乎其可革也。”

赵昚和张栻年相仿佛(赵昚大张栻5岁),颇思一番作为,张栻这番话正好说到他心坎上,君臣之契,便在这次召对后达成。很快,孝宗起用以张浚为首的主战派,谋划北伐大业。张栻虽未参加科试,未得功名,但孝宗让他荫张浚之功补承务郎,辟宣抚使都督府书写机宜文字,除直秘阁。

应该说,对张栻的安排,孝宗是颇费苦心的。张浚主持北伐军政大事,身边缺不得一个参赞枢机的秘书人物,在他和大内九重之间及时传报重要军政信息,但这个人物必须要深得双方的信任,又有特别的军事才干和勇气。想来想去,“上阵父子兵”这个祖训还是深为有据。张栻在军前历练,既可参赞枢机,又能得到张浚无条件的信任,还能塞住朝臣尤其是言官“荫功过重”的说辞,可谓一举多得。

张栻也从这个时候,开始留心兵法。《孙子》一书,既是诸子中的重要典籍,读来实用,也是作为儒生的正途。“盖君子于天下之事,无所不当究,况于兵者,世之兴废、生民之大本存焉,其可忽而不讲哉。”在张栻看来,时局所迫,对兵法的重视显得尤其重要:“夷虏盗据神州,有年于兹,国家仇耻未雪……然则于是书其又可以忽而不讲哉?”

为岳飞平反传递出的信号是明显的。很快,这一年的四月,孝宗下决心对金国用兵,他径直绕过三省与枢密院,直接向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张浚和诸将下达了“隆兴北伐”的诏令。张浚统兵八万,以号称二十万的威势,一路由大将李显忠取河南灵璧,一路由大将邵宏渊取安徽虹县。

李显忠部很快攻取灵璧,并派灵璧降卒到虹县劝降。其时,邵部久攻虹县不下,李部劝降一到,虹县守将即刻瓦解,但邵宏渊却以虹县战功不出于己部而与李显忠生隙。在攻克宿州后,两部矛盾进一步激化。论军功,孝宗升李显忠为淮南、京东、河北招抚使,邵宏渊为副使。邵宏渊耻居李下,向张浚表示拒绝接受李的节制。

如果此时张浚意识到大将不和的危害性,果断处理邵宏渊,给李显忠另派副使,或者如他当年果断处理悍将曲端一样,那么,“隆兴北伐”乃至整个南宋的政治局面都将可能改写。

但是,历史没有假设。张浚对邵宏渊的姑息迁就,为后来的“符离大败”留下了祸根。五月二十日,金将纥石烈志宁兵围宿州治所符离,李显忠力战不屈。金兵又迅速增兵围城,情势危急之下,李显忠不得不向邵宏渊部求援。邵宏渊非但不支援,反而军前调侃:“当此盛夏,摇扇于清凉犹不堪,况烈日中被甲苦战乎?”军心由此动摇。李显忠部独立支撑苦战到二十二日,知事不可为,乃于当夜放弃守城,从北城撤出。金军乘势追击,宋军大溃,宿州再次失守,为期十八天的“隆兴北伐”也以失败告终。

符离之溃使主和派找到了攻击主战派的理由,和战局面由此更换。隆兴二年8月,忧辱成疾的张浚知大限将至,便在清音堂手书家事,交代与张栻兄弟。28日夜分,张浚满怀不得恢复中原的遗憾去世。去前,他对张栻兄弟说:“吾尝相国家,不能恢复中原,雪祖宗之耻,不欲归葬先人墓左。即死,葬我衡山下足矣。”

身在军幕,张栻在父亲张浚和孝宗之间有单线传要情的特殊使命,但他仍然无法改变“隆兴北伐”的结局。归葬父亲后,张栻对北伐失败的原因作了冷静思考,其中一些问题,不得不指向孝宗:“向来朝廷虽亦尝兴缟素之师,然玉帛之使,未尝不行乎期间,是以讲和之念未忘于胸中,而至诚恻怛之心无以感格乎天人之际,此所以事屡败而功不成也。”在他看来,既然兴兵,就不该再存和谈之想,决心既下,就应该“无纤芥之惑。然后明诏中外,公行赏罚,以快军民之愤。则人心悦,士气充,而敌不难却矣。”

然而,他的这一番赤诚之见,并未改变孝宗主张和议的大局,结果自然是“疏入,不报。”或许张栻对孝宗战和无常的批评让孝宗大为恼怒,沉默,是作为皇帝的权力,也是他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父亲言传身教与功名庇荫的31年就此过去了,张栻从父亲的背后,从此走上历史与时代的前台。父亲埋骨的衡山之下,冥冥中还要眷顾他,开启属于他衡山之上的万古盛名。

五、岳麓会讲

张栻的军事才能,在“隆兴北伐”中没有得到充分展示,但在随后破李金领导的农民军起义中,却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隆兴二年(1164)冬,湖南郴州宜章弓手李金因反对地方苛敛,乘众怒发动和组织广大农民起义,很快攻入广东英德、韶州、连州、德庆、肇庆诸州府;往西夺取广西梧、贺二州,次年5月,攻克郴州。朝廷派刘珙为湖南安抚使,专事镇压李金起义。受胡宏的举荐,刘珙向张栻请教破李金之策。张栻为之筹策,一面传檄两广,扼关守寨,征调湖北京西制置使沈介的援兵,一面对义军进行分化和瓦解。八月,李金因部下曹彦叛变而遇害,起义军遂告破。

刘珙感于张栻之才,遂在平息李金起义之后,修葺岳麓书院,延请张栻为书院山长。当时,张栻在长沙与“湘中二三学者,时过讲论,同志之友,自远而至……”,与诸学友过从讲习,同时,认真领悟先生胡宏的著作《知言》,成《胡子知言序》,并开始《二程粹言》的写作。

对于刘珙的投报桃李,张栻是心存感激的,但他并没有答应刘珙的“山长”之请,他的理由是“先师胡宏所不得为”。他逊谢岳麓书院山长,表现出了作为一个学术宗师的谦逊品格。

书院教学何为?这是张栻首要考虑的。在《重修岳麓书院记》中,他指出了岳麓书院重建授徒的目的:“岂特使子群居佚谭,但为决科利禄计乎?抑岂使子习为言语文词之工而已乎?盖欲成就人才,以传斯道而济斯民。”又之,“学者潜心孔孟,必求门而入,愚以为莫先于明义利之辨。”义利之辨具有很强的当代启发。他在继承孔孟义利观的基础上,就道德标准与物质利益的关系提出了自己的新见解。

张栻传道济民的观点,也可以理解为“素质教育”思想在南宋早期的萌芽。从他自身的学习、读书实践来看,他觉得读书和学习提高,是自我实现的需要,反对单纯为科举而读书,几百年之后,马斯洛才提到了自我实现需要这个理论,殊不知,早在他之前几百年,中国教育家张栻就已经在实践了。圣人发机,往往先于常人导寻。在他所处的时代,能有这样的思想,便见出他思想先念的伟大之处。

早在隆兴元年(1663)十月,张栻就和朱熹在临安行在相互见面认识,次年9月,朱熹千里迢迢赶到豫章,登舟哭祭张浚亡灵。这是朱张之间的第二次见面,这次见面,他们畅谈了三天,相互引为究理探学的知己。此后,他们便常常书信往还,探讨学问,辩论是非。朱张相交的10多年间,两人书信往还超过一百通,是张栻师友中书信往还最多者。

有感于书信交流学问的不够畅快、效率低下,加之两人都有建立理学思想体系的想法,于是见面会讲便成为两人共同的意愿。其时,岳麓书院重建新开,张栻声誉与名望日隆,朱熹遂决定主动前往,会讲之余,一并作南岳之游。

乾道三年(1167)8月下旬,朱熹在弟子范伯崇、林择之的陪同下,从福建崇安启程前往长沙。在途半月余,于9月8日抵达长沙,受到张栻及一众弟子的热烈欢迎。

朱熹在长沙呆了两个多月时间,与张栻就双方关切的学术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和辩论,有些问题是两人书信往还中未能畅达者,有些问题是临场激发,论之再四者。朱熹弟子范林二人和张栻岳麓书院、城南书院的弟子环列在两位大儒的周围,以旁听,以见证,以观察,场面宏大,为岳麓书院以来最盛,而那些风闻而来的读书人,以围观,以听讲,以求师,虽然目的各有不同,但显然都被这场大师级的对话所吸引。

从后来的史料记载,我们可以想象两个大宗师会讲的场景:一时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范伯崇更是记录说:“二先生论《中庸》之义,三日夜而不能合。”那么,这场轰动中国思想界的会讲究竟讲了哪些内容,朱张之间,又有着怎样不同的学理分歧?由于没有具体的记载,会讲的详细内容今天已经不可考,我们只能通过详细考察主讲者及其弟子、听讲者当时及以后的一些文字言论来作分析。通过分析,我们知道,朱张会讲,大体讨论了包括中和说、太极说、知行说、仁说、察识持养说等学说,涉及理学思想及教育思想等许多重要问题。

中和说关注人的先天本体和后天道德心理的“已发未发”问题。由于朱张二人的理学传承来自于不同的宗脉和学派,因此,“已发未发”问题便成为两人争论最多的问题。张栻主张“动中见静”,朱熹主张“静中见动”,前者强调在处事应物的活动中体认、实现这个纯静的超越性本体,后者则要求“默坐澄心,体认天理”,即在经验心理“未发”时体认这个先天本体。论辩中,两人互不相让,争欲说服对方。在来者朱熹的角度,显然有对张栻及其主持的岳麓书院“踢馆”的命意,但张栻维护自己的学说思想及其先师胡宏开其宗派的湖湘学派尊严,自然也是寸步不让,是以“会讲”虽是摇唇动舌,但实质也是剑拔弩张。

没有扩音器,圣人的声音再宏敞,也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张朱二人的反复论辩,不是刻意的儒门仪轨,更像是他们给予士子们的课业复习,显示了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崇高师德。咳唾遗珠,风仪想见,流水一般循环往复的士子们,未纳分毫礼金,便得以分享了这场旷世难遇的思想盛宴,使后人思之,无不追慕再三、歆羡再四。

然而,我明白,比起明码标价的赙仪来,作为会讲的旁听者,自身的学问和道德标尺,才是张朱最为看重的人格高度。

岳麓书院太高,台阶太多,标尺之下的人,还是不要知难而上吧。

会讲之暇,他们还相约游览南岳衡山,相互作诗唱酬,张栻得诗149首。但他对这一倾盖交唱似乎并未感到自豪,反而隐隐存忧。他认为自己“荒于诗”,是丧志之举。“大抵事无大小美恶,流而不返,皆足以丧志。”于是他们商量“翼日当止”,“盖是后事虽有可歌者,亦不复见于诗也。”呜呼,南轩惜诗如此,我当为诗运一叹;南轩自律如此,我又当为天性一歌。

这次会讲之后的岳麓书院和湖湘学派,因张栻而名动天下。元代理学家吴澄说:“自此之后,岳麓之为书院,非前之岳麓矣,地以人而重也。”可为知言。

但张栻依然是谦逊而低调的,或者,他仍然是寂寞的。在他身后,世人多见朱夫子,而少提张夫子。张栻纯儒,不善于养生,以致其道早衰,其名寂寞。杨万里在《寄题张钦夫春风楼》中,感叹他“独立春风望洙泗”,有“四海无人万古空”的寂寞,真不枉张栻和他知音一场。

六、静江晚唱

终其在位的二十多年,孝宗赵昚对张栻是莫失莫忘、信任有加的。

原因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相国重臣张浚之子,更多的,是源于当年的君臣之契,源于对张浚张栻父子主战未能、反施和议之策的愧疚,更源于张栻确有经纬国家的才能。

刘珙去世前,曾多次向孝宗举荐张栻,谓其学行材能及破贼功,应亟召用。乾道五年(1169),孝宗始启用张栻,外放历练,先除知抚州,旋改为知严州,短暂任职后,召为尚书吏部员外郎,旋兼侍讲,除左司员外郎。在朝中,他反对使用史正志为发运使,因为他巧为名色,榨取于民,容易引起老百姓对朝廷的怨气;反对勋贵张说签书枢密院事,在朝堂上公然面责宰相虞允文。因为他的激烈反对,史正志和张说的任命最终都没有实现。

对权奸,他不假辞色。有一回,他路遇靠潜邸旧人而上位的奸臣曾觌,曾觌举手欲揖,张栻直接把车轿的窗棂关上,搞得曾觌的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虽然很得孝宗信任,但是他从不揣测上意,君前奏对但凭本心。《续资治通鉴》记录说:公每进对,必自盟于心,不以人主意向辄有所随顺。开经筵,他讲《诗经·葛覃》,以劝孝宗实施德政教化,提醒他不要兴利扰民。不期一年,孝宗召对六、七次之多,由此让近臣不安,他们合中外之力排挤,意欲将他赶出朝堂,外放地方。

小人合力之后,忠臣贬逐的政治目的总是容易达到,其间的势力平衡和政治妥协之道,或许孝宗自能明其真昧。淳熙二年(1175),张栻以知静江府(今桂林)经略安抚广南西路,开始了为官一任、造福地方的从政实践。这一年,张栻已43岁。

他不知道,他生命的旅程,即将走向尽头。

到桂林后,张栻见官舍原名“缓带”,为提醒自己勤勉政事,他果断将其改为“无倦”。当时的广南西路及静江府,尚是边蛮荒地,人民普遍缺乏中原礼仪教化。张栻到任后,从其理学家的文教功能教化边民入手,做了大量有益地方的工作。立盐法、简州兵、抚峒丁、改马政、劝农桑、建贤祠、兴州学……不到三年的任期,政绩突出,教化明显,社会风气为之一新。

张栻从政,特别注意将经世致用的思想,贯穿于地方繁杂的政务之中,凡是讲求实事求是,强调躬行践履,反对虚无的空谈。“圣门实学,贵于践履,隐微之际,无非真实。”具体实践中,针对横山地区马政的诸多弊端,他向朝廷提出了数十条对策,经朝廷同意后,改革马政,既让朝廷买到良马,百姓的利益也得到了根本的保障。

对于地方因教化未到存在的陋习,他也坚决予以纠正。“刑狱使者陆济之子,弃家为浮屠,闻父死不奔丧,为移诸路执拘,以付其家。”这个不孝子,父亲死了都不奔丧,张栻实在看不过去,就让兵士把他押回家。这是他在桂林教化边民的一个生动的例子,和王阳明在杭州虎跑寺喊醒那个“不言不语静坐三年,家中老母强作不想”的和尚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地习俗尚仇杀争斗,边民相互掠夺时有发生。许多百姓愚昧无知,有病时不吃药,宁愿听信巫师装神弄鬼、搬弄邪说……张栻都希望主张通过教化进行移风易俗。为此,他在静江府开展了一系列文教活动,树立、彰显儒家正统思想,其中,在虞山重修虞帝庙成为他抓的另一件大事。

在重修虞帝庙前,他还公祭舜庙,将原来舜庙堂庑有的唐武后像投于庙前江中。虞帝庙重修后,张栻请朱熹撰写碑记,申明自己借虞帝庙弘扬纲常礼仪,发扬光大儒家传统的思想,并择吉日,在静江府老百姓和属僚的共同见证下,到虞帝庙拜谒,举行三献成礼仪式。静江府的老百姓也从这一庄严的庙宇及仪式中,感受到了千古虞帝如云行雨布的厚德。如此种种,对广南西路及静江府边民的教化确乎收到了润物无声之效。也难怪,当他去世的消息传到静江府后,老百姓为之哀哭不已。

七、江陵谢幕

淳熙五年(1178),张栻儿子张焯因肺炎去世,年且不足30,这是对张栻又一次严重的精神打击。

不久,张栻除湖北路转运副使,改知江陵府(今湖北荆州),安抚本路。

道经灃县的时候,当地的十多个士子拿着文书在郊外相迎。张栻开始非常高兴,在马上向他们作揖回礼。但是当他拿过文书看后,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来士子们所拿的公文,乃是对刘郡守政绩歌功颂德的文章。他把文书扔在地上,对士子们说:我原以为你们是来和我讲切义理之是非,告知闾阎的利病,实则不然,不过是被十只冷馒头使。于是骑着马径直走了。

为政在实,他是反对那些不良的官僚习气的。无论在静江府,还是江陵府,他都以自己理学家的较真精神,对官场的陋习予以纠偏。

严缉捕、整军政、斩奸盗、缚北虏,一系列在江陵府的施政组合拳打出去之后,这一年的十一月,他病倒了,而且,来势汹汹。

其实,早在他42岁时,就已显示出病象。在《寄吕伯恭书》(即东南三贤之一的吕祖谦)中,他说:某前月半间积寒成疾,势极危。一夕气复,盖服热剂灼艾之力,今幸已复常。病中念平日颇恃差壮,嗜欲少,故饮食起居多不戒生冷,不避风寒,此亦是自轻。观乡党中圣人卫生之严,岂是自私?盖理合如是耳。寻常忽略,亦是豪气中病痛也。

圣人为天下爱惜身体,不能算是自私,这算是他衰病晚年的一个心得吧。只是,这样的自我检讨还是迟了一些。到了他47岁知江陵府的时候,这病就越发严重了,宋人笔记《养疴漫笔》记载说:张南轩晚得奇疾,虚阳不秘,踰年卒。

在明知病重不起的情况下,张栻仍然心系朝廷:“亟犹手书,劝上亲君子,远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恶公天下之理,以清四海,克固丕图。”赵眘不忘当年的君臣之契,始终对张栻的建言重视践履,执政晚年政治清明,民和俗静,出现了天下康宁的升平景象,成就了历史上的“乾淳之治”,使羸弱偏安的南宋朝廷有了一段难得的中兴气象,这其中,应有张栻作为理学家的政治建言之功。

二月初二日,张栻病危。追随他甚久的学生吴伦侍候在侧,左右扶掖,因问他还有什么遗命,张栻说:“蝉蜕人欲之私,春融天理之妙。”遂坐逝。

张栻灵柩出江陵时,江陵老稚挽车号恸,数十里不绝,四方贤士泣涕相吊。朱子闻讣,罢宴大哭,并寄书吕伯恭曰:“吾道之衰,乃至于此。且不惟吾道之衰,于当世亦大有厉害也!”诚为肺腑之痛语。

朱子之痛,确乎不是装样子给人看,他是真心为张栻的早逝痛惜的。朱熹自己也承认,“使劲夫不死,则其学之所至,言之所及,又岂予只所得而知哉。”

使张栻与朱熹同寿,则南宋及后来的理学发展将是另外一番面貌。而我也相信,他们的友谊不会因谁高谁低而翻覆。原因何在?寂寞高手,他们太需要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

四海无人对夕阳,这是朱熹的悲哀,不是张栻的悲哀。我现在常常这样想。

数百年后,弟子问王阳明临终遗言,王阳明说:“此心光明,夫复何憾”,后人以为心学圭臬。然而,张栻的临终遗言,却绝少有人念及,而若论及其理学精要,更无人能阐明一二。

万古有长夜,圣人不寂寞。张栻这句临终遗言,和作为后来者的王阳明遗言心同理同,既是一生学问的归纳,也是理学方向的示喻,它们在时空的长河里始终发光,并始终保持人性的温热,让后来每一个念起的人,都会感到一种被善护的暖意。

八、青峰埋骨

湖南宁乡九曲峰下,有一马蹄状小山,当地人称为罗带山。山之东西两侧,依偎分布着张栻和他的父亲张浚的墓。舍故里而葬他乡,张栻追随父亲,以此示报国大志未酬之痛。于是千里之遥,故里绵竹,只好借助于魂魄回归了。

如今,张栻墓前,已然大树冠盖,林荫蔽日。张栻生时,好易学的父亲张浚为他取名栻,希望他把握自己命运的星盘,但张栻却坚持自己的主张,长成了古书上那棵风姿秀挺的大树。他成为宗师的湖湘学派,又因为魏了翁的私淑,以及宇文挺臣、陈概、“二江九先生”等蜀地主力学者群的传续,成为影响蜀学数百年的学术洪流。

一代宗师,大树冠盖,他确乎按照自己的意志,活出了“栻”的样子,并和苏轼一起,一先一后,成为蜀学“式范”。后人为其请谥,以“善闻周达曰宣”,得为“宣”,由是世称张宣公。

后世评宣公最的者,首推元代诗人方回:“南轩以魏国忠献公(张浚)为之父,以胡文定五峰为之师,以晦庵(朱熹字晦庵)、东莱(吕祖谦)为之友,而又取诸古人。其修身也,期以颜子为准的,著《希颜录》;其治世也,欲以孔明为准的,著《诸葛》。上下古今,内外体用,学莫不得其要以守之,其亲切可槩见者盖如此。”

清人全祖望则说:“宣公身后,湖湘弟子有从止斋、岷隐游者,如彭忠肃公之节概,二游、文清、庄简公之德器,以至胡盘谷辈,岳麓之巨子也。再传而得漫塘(刘宰)、实斋(王遂),谁谓张氏之学弱于朱子乎!”

 尾声

2020年6月19日,我驱车来到绵竹南轩中学,在张栻全身像前,我看着他腰间那把尚未出鞘的剑,为他未能沙场点将、为国雪耻而深深惋惜;我又看着他手中那部打开的经卷,为他遗佚的《经世纪年》等文献而遗憾叹惋。887岁的南轩先生,看着眼前这片早已沧海桑田的故土,炯炯有神的双眼从未游弋转向,自5岁阆州辞别、24岁扶祖母灵柩归里后,他已经有864年没有看过这片多情的故土了。

他是看不够的。

现在,他站在这里,可以与故土永恒相望了。

朗朗诵读声从教室里传来,那是他在这世间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本文主要参考资料:1.《张栻集》,邓洪波校点,岳麓书社,2017年版;2.《张栻年谱》,王开琸 胡宗楙 [日]高畑常信 著 邓洪波 辑校,科学出版社,2018年版;3.《张栻师友门人往还书札汇编》,任仁仁 顾宏义编撰,中华书局,2018年版;4.《斯文  张栻、儒学与家国建构》,周景耀主编,光明日报出版社,2016年版;5.《张栻与理学》,蔡方鹿主编,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