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太生

一线光照射,果子和它的背面日渐明亮,我凑近看山茱萸,红果子非常好看,是圆润、光泽、饱满、鲜艳的那种,文字表达不出来,它的实际效果比文字表达的要好看。

给别人介绍山茱萸这种植物,最好的方法是拿手机拍,拍出的效果要比文字好看。

在山里看到有人卖山茱萸。那种鲜艳、红润,似脂红凝露,光洁动人,容光照人,那果子里包含的果浆似在流动,呈现出灵动的神态,比文字写出来的生动许多。

这世上的事情,有些并不需要文字去作过多的铺垫、赘述,就像山茱萸,一表达就不知怎么表达,人云亦云,说话啰嗦,词不达意,心有不甘地写上一段,再对照看看,还是果子比文字有风致。

山茱萸好看在哪里?一是色彩,二是光泽,三是出自天然。想那果子肯定是甜的,果浆也甜,圆圆的果子连在枝上,比文字养眼。

古人描述红果子,用“软红可爱”四个字。宋人《本草衍义》里说,“覆盆子,长条,四五月红熟,案例甚多,永兴、华外亦有。及时,山中人采来卖。其味酸甘,外如荔枝。樱桃许大,软红可爱。”软红,是熟了的果子,出了神韵,写其中一面,另一面,比如嗅觉,只能词穷。

红樱桃也是果子比描摹的文字好看,好看的樱桃像人工做出来的,齐刷刷,簇崭新的,不像是从泥土里,在树枝上一点一点地长出来的。我喜欢红樱桃,果红而油亮,齐白石画中的那种,玲珑剔透,一触仿佛就要流出汁水来,古朴素雅的瓷盘隐隐反射着光,樱桃愈发珠圆玉润,大师还把樱桃的颜色称作“女儿口色”,给樱桃题诗,“若教点上佳人口,言事言情总断魂”,颜色是让人看一眼就能够安静下来的温润柔红,用文字无法描摹。

我喜欢“一树樱桃带雨红”的情境,想有一间没有院墙的房子就好,旁边长许多樱桃树,那些浅红、紫红、玫红的樱桃小圆果,玛瑙一样在春风里摇曳。

果子要红了才好看,青果子肯定没有红果子好看。红了,有熟了的成份,熟的东西才有魅力。

镜像年代,一张夺人眼球的图片,是蜂鸟悬停空中啄食好看的红果子,它头顶上的天空一片明亮,尖喙像小锤,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果子,我恍若听见硬角质挤压果肉的空气摩擦声。有些红果子不堪一击,果浆四溅,顺势落下。

天竺子也是果子比描摹的文字好看。清代陈少海《红楼复梦》写,天气甚暖,王夫人同薛姨太太带着李宫裁、友梅、宝月、巧姑娘以及两个小孙子,在近日山房看天竺果儿。“旁边两大树腊梅,已有数枝初放,间着天竺子,红黄相映,香色绚烂。”

从前我家附近邻居陈家井上,老宅院里,内院的围墙根,灌木花丛里,长着一丛天竺。到了天气转凉,冬天下雪,绿转红的细叶子,伴一簇簇疏疏小果,光影转换,彤彤奕奕。唯此,矮墙深院里的青砖老瓦,才透出生机。

天竺子搭配砖皮剥蚀的青砖老墙最好看,它抚慰视觉,把老墙一点一点地生动,很难用文字描摹。

本文刊于四川日报5月29日第11版、文艺副刊《原上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