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于四川日报5月29日第11版、文艺副刊《原上草》。

文/唐俊高

老大是我儿。大儿。

突然想勾勒他几笔,是因为最近我清理办公室,翻出了他11岁时写给我的一封信:“老爸:我有了梦想,想当一名作家,出一本书。”

当时我就把这看作是老大幼年时期的最大收获,深感欣慰。因为他学习成绩并不咋样,当属常人眼里的那种“学渣”。

而如今,学渣老大居然出落成了一个研究生。做老爸的着实有点飘飘然,逢人就想显摆显摆。

老大只在娘胎里呆了7个月,就在我28岁生日那天,急急慌慌地降临人世,我对他倍感珍惜。又因体重只有3斤6两,我甚至是倍感怜惜。后来因为家庭变故,他又没生活在我的身边,我更是倍感疼惜。

我一心希望的是让老大健康成长,快乐成长,正常成长,首先长成个人。所以,对于他的学习,我从未加过码,也没给他选过校,没选过班,没找老师给他补过课。

也许正是应了我的这种“松散”,老大的学习一路跌跌撞撞,扑爬连天,成绩一直在班上“吆鸭子”(川话,意即“落在后面”)。

他的老妈也不介意,不过,对他的成长路子,引导得很正。

高考临近时,同学些都在头悬梁、锥刺股,磨刀霍霍,老大却突然提出要回家自学。我便在一天夜里,他晚自习下课时,到学校门口等他,跟他谈心。

原来他已十分反感三天两头都在考试的应试教育了。

当时我沉默良久,真正是难以决断。我问他:你的梦想还在不在?在!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认定他梦想在,心劲也就在,我对他表示了他特别需要的理解。

高考下来,老大却只上了专科线。从他凝滞的神色,我当然能觉察出他内心的失落和愧疚。

我们一起坐下来选填志愿,首先达成共识:人生最重要的是必须要有梦想,才不至于一辈子碌碌无为。但梦想又必须得以现实来支撑,不然就会成为空中楼阁。而眼下的现实是,填志愿其实是选择专业,选择专业其实是选择人生。选择一个今后大有可为的专业,对人生梦想的实现大有裨益。

我给老大的建议是:学农吧。理由有二:一是我们国家的现代农业方兴未艾,要想赶上世界先进水平,还有很多文章要做。二是爷爷当过农场场长,你老爸我在工作、创作中,也特别关注农业、农村、农民。这是我们的根。假如你此生能参与国家对“三农”的改造,说不定大有作为。

老大默默地接受了我的建议。所幸,后来被只在四川招录5名学生的上海农林学院录取。

我把老大送进学校,逛了校园,察看了食堂,帮他铺好床、挂好蚊帐,就该临别了。对于这一刻,我曾做过一次次设想:抱抱他?亲亲他?至少,拉拉手?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却只有一句嘱咐了:儿子,早做准备,去升本!

后来我多时都在想:我给老大的建议对吗?这条路适合他吗?会不会委屈了他,甚至耽误了他?

我时不时地联系老大,更多的是问他在干啥。他的回答差不多要么是在图书馆,要么是在实验室。我下细地揣摩着他的口气,生怕含有一丝抱怨和委屈。

老大专科毕业后,去了扬州大学升本,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我也时不时地联系他,更多的也是问他在干啥。他的回答也差不多要么是在图书馆,要么是在实验室。只是我已不再小心翼翼地去揣摩着他的口气了。

老大时常跟我提起他的老师,很年轻,很优秀,从大学到研究生到博士生一路都是保送,到扬州大学更是作为高端人才引进的。老师很关心他,鼓励他趁年轻多读点书,甚至还把他叫到家里去吃饭,等等。我知道,老大有幸遇上了人生中的“贵人”。

果然,在老师的鼓励下,老大参加研究生考试,一举超过国家录取线60多分,被天津农学院录取。

老大说,准备考研期间,老师给他推荐了好些书让他去啃。并明说:我没参加过这样的考试,不要指望我给你圈啥重点,自己努力吧。老大还说,从笔试到面试期间,晚上做梦都在啃书。

从上海到扬州,再从扬州到天津,老大走的是一条艰辛之路。不过,这也应该是一条通向梦想之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