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李白、落下闳……
2017年四川首批历史名人出炉，
名人伟业和风骨已通过各种方式广为传播。
当国内文化学者用“遥寄书信”的形式
与他们展开跨时空对话，
又将呈现出怎样的惊喜？
4月22日，由实施四川历史名人文化传承创新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与喜马拉雅FM平台联合打造的“蜀风流人物”有声书信专辑正式上线，该有声专辑用跨越时空的书信对话迎接世界读书日，让四川历史名人“走”出历史、“活”在当下。
今日对话：蒋蓝对话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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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穿越时空的书信究竟写了什么？
一起来欣赏↓↓
致杨升庵的一封信
蒋蓝
升庵先生：
久违了！
1559年8月，时年71岁的你，死在云南一座破庙里。62岁的黄娥得知消息后从成都赶往奔丧……这令历史痛哭的一幕，距今已整整460年了。
汉魏六朝以后文献中出现有“长江”一词。比如《魏志》载：魏文帝南征临江见波涛汹涌而叹曰：“长江天堑，天之所以限南北也”。唐宋以后，“长江”一词日渐普遍，并多见于诗文中，李白诗“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之句，杜甫七律《登高》中也有“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直到现在长江一名已流传1700多年之久。但你的《临江仙》峭拔其上，成为历史长河中壮写“长江”的高音部。
一周前我到泸州出差，我在江边散步，大江滚滚东去，历史苍狗白云。因为你写就的一阙罡风浩荡的《临江仙》，当地正在建设“临江仙楼”，这宛如万里长江上的一座文化地标，峭拔古今，恰因为你具有挟风雷同行的一生，方能铸就出这样的彻悟之语。
江边有一棵苍劲壮硕的黄葛树，据传已有五六百年的寿命。我猜，你前后15次进出泸州期间，一定在这棵大树下对望长江，独立苍茫，举杯，痛饮孤独……
告诉你一件私事。前不久，我遇到了你的一位后人，他经过苦苦奋斗，也是一位名人了。我们谈到了你的种种不凡——在中国科举史上，你创下了一个“神话”：21岁参加四川乡试，考取第三名；24岁参加全国会试，获得第二名；接着殿试，被钦点为第一名，赐进士及第，一举成名。“三、二、一”的进阶，堪称少年得志。
你的这位后人对我说，其实，你真不应该参加“大礼议之争”的事件，更不应该对群臣说：“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他进而认为：“你好好当状元就是了，何必去反对嘉靖皇帝加封自己的父亲一个区区的封号呢？你浪费了自己，简直是多此一举！”
我想，你不会同意这样的观点。对于这样的议论，你早已耳熟能详了。
被谪贬到云南之前，你两度遭受庭杖的伤势十分严重。在1525年到达云南后，你还几次因为伤势的复发而差点致死。当时就有人认为你必然会后悔，当然不是为了劝谏受刑而后悔，而是为不能尽忠国家而死，却要生而忍受流放的羞辱和囚徒的名号。士可杀不可辱！离开了北京而远谪云南，你也许会终生面对平庸的命运。
在我看来，虽然和皇帝对抗，几乎是蚂蚁和大象的较量。但孟子所推崇的“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沛然大义，总成为中国历史上那些“强项者”的精神支柱，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接踵而至。正因为涉及礼仪伦理，所以满朝文武近300人，才不惜以生命和仕途，来抗争和捍卫这样的礼法。而牺牲“务实”的利益来捍卫“务虚”的大义，恰恰是文化血脉的真髓所在。
“大礼议”的事件过后，权威当道，世人禁声，当时的士大夫爱国之心大减。“大礼议”事件使明朝少了一个政治家，却使中国多了一位像你这样的文学大家。到隆庆元年（公元1567年），赠恤前朝谏言已死的诸臣，你被朝廷追赠为“光禄寺少卿”。这对于你而言，已经很不重要了。
权力的指北针，无法指明一个诗人流放的路径，却确定了诗人价值的方向。在身体的流放中，诗人的精神却得到了升华。
一种古老的文化要么被压迫者扫到角落里，要么受到新文化严重的威胁而难以为继。然而，以你为代表的作家却能赋予古老的文化以意志和新意。他们的声音来自于穿越了历史痛苦的人生阅历，代表着普通的人的价值。流放，不是针对一种人生态度，或是命运颁发给那些有着坚韧责任感的人，它要褒扬的是不同寻常的艺术魅力，借助这种艺术魅力，人类经验已经在文学作品中被赋予了艺术的伟大形式。
波兰诗人米沃什曾经说：“诗歌，即使其题材与叙述口吻与周围现实完全分离，要是一样能顽强存在，那是令我激赏的诗歌。有力度的诗，或是一首抒情诗，其自身的完美就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这一种现实。”介入现实，承担责任，正式成为极少数诗人们从你那里获得的精神资源。
在你的2300首诗里，既有对人民疾苦的关怀，也描写所到之处的壮丽山河。其中，你写得最多的，就是“思乡”“怀归”。而在这些大量的乡愁诗中，《宿金沙江》我以为是最经典的一首——
往年曾向嘉陵宿，驿楼东畔阑干曲。
江声彻夜搅离愁，月色中天照幽独。
岂意飘零瘴海头，嘉陵回首转悠悠。
江声月色那堪说，断肠金沙万里楼。
1538到1539年间，你从云南回到四川，这是你第四次回四川。到达云南武定县环州，你在金沙江巡检司衙门借宿，入夜听到金沙江水波涛涛，难以入眠，遂提笔写下了《宿金沙江》。我也去过这个地方。你绝口不提伤痛，但字字句句都是刻骨铭心的痛楚。此时的你，身在云南，心在四川，眼前是金沙江，想的却是嘉陵江。
豁达淡泊的豪情，你写得出来。而肠断金沙的哀愁，你也写得出来。更可贵的是，你在诗中巧妙地将相同地点不同时空的心境通过月、江两个意象表达出来，人景合一，独树一帜！
《宿金沙江》在你留下的数千首诗歌里，是非常独特的存在。独树一帜，在于你通过各种修辞手法的交叉、反复使用，给人们展现了两个时空。同一个人所遭受的人生起伏，人和景高度的合一，以今昔行旅往思，衬托出背井离乡的痛苦。而且在当时，明朝诗歌在反映现实生活的广度和深度方面，还不如唐宋。许多诗人的作品里诗意浅露，缺乏真情实感，像你这样敢于表达自己的忧伤，正是那个时期诗歌欠缺的。
什么叫“幽独”呢？文人、诗人、哲学家、思想家往往都是孤独的，思想都是高远的。在这里，你以“幽独”自谓，说明你认为自己的学识是能为这个国家做出贡献的，认为自己可以是个有作为的人。然而，如今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成了一场空，你“幽独”的人生，的确是幽暗的，前途是孤独的。
别人都夸赞你妻子黄娥才高八斗，我却最感动于一首你没有见到过的她的佳作。当她意识到，你被赦还的机会几近渺茫之后，由盼望而失望，最后只有自我安慰。她在《寄升庵》一诗中写道：
懒把音书寄日边，别离经岁又经年。
郎君自是无归计，何处青山不杜鹃！
等待是多么的残酷，残酷到一个怀抱的希望彻底灰飞烟灭。这是中国千年以来绝无仅有的绝望思念，她足足等了你30年！当她知道知你在云南病死的消息，年迈的她还跋山涉水去参加了你的送别仪式，终于圆了一生的梦想。次年冬天，黄娥将你附葬在新都西郊其祖父杨春墓之左，而自己最终也是孤老终生。
啊，夫妻于九泉下相见，胜过了一切功名利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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