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报观察记者 寇敏芳


                                   

进入4月,蛙类的产卵季进入尾声。去年这个时候,正是营山县黑斑蛙养殖户卢平最忙碌的时候——孵化蛙卵,卖掉成品蛙,再买饲料,喂养小蝌蚪,一环紧扣一环。

               

然而这一切被疫情按下了暂停键。2月24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决定,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动物。随后,农业农村部渔业渔政管理局表示,关于鱼类等水生野生动物不列入禁食范围,绝大多数养殖龟鳖等可以养殖食用。但黑斑蛙等本土蛙类品种是否可以养殖食用,仍没有定论。

               

“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喂的话,每天饲料钱接近1000元,不喂的话,只能看着它们死。”近日,营山县丰产乡平杨水产养殖场负责人卢平在川报观察民情热线求助通道和四川在线问政四川平台留言,希望能为目前的困境找到出路。   

               

黑斑蛙、棘胸蛙等蛙类在四川俗称“青蛙”。据统计,我省以食用为目的的青蛙人工繁育单位有1000余家,存栏约7000万只(不包括美蛙、牛蛙数量)。多位业内人士介绍,青蛙养殖在我省分布较广,成都平原及川南、川东北等地都有养殖区,已形成了从饲料生产、养殖加工、销售于一体的产业链。有些地区甚至将其作为当地脱贫特色产业。    

               

 

而鲜嫩的青蛙,也是川菜的传统食材之一,比如家常田鸡,水煮田鸡等,四川“吃货”很焦虑,青蛙如果不能上桌,真实四川美食的一大损失啊。

               

青蛙养殖何去何从?川报观察民情热线记者就此展开了调查。   

养殖户焦虑:                    

2月以来没有卖出一只蛙,存栏青蛙还需继续投入资金,养殖户资金链快断了

4月13日,记者在位于南充市营山县丰产乡金竹村六组的养殖场见到了卢平,浅浅的水塘边上,青蛙密密地趴着,一有人走近就纷纷跳进水中。“看嘛,池子里好多翻肚皮的,最近喂得少,都是饿死的。”

耳边蛙鸣阵阵,一派宁静的田园风光,卢平却觉得吵闹和焦躁。从2018年开始养蛙,他和合伙人已经投入超过70万元,就盼着今年迎来收获。

没想到形势突变。受疫情影响,2月初起,四川对青蛙养殖场所等全面封控隔离,卢平的养殖场没有开过门,也没有一只青蛙销售出去。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但青蛙的生长不会停。2月底,青蛙陆续结束冬眠,随后产卵、繁殖,张口就要吃。

卢平算了一笔账,他已经将饲料减半,每天花费约500元左右,一个月就要1.5万元。养殖场现有库存成品蛙1.5万斤,按照每斤20元的价格计算,价值可达30万元。“卖不掉,钱回不来,还要继续往里扔。”艰难地撑了两个多月,卢平说,资金链快要断了。

村支书担忧:                    

稻蛙共生项目带动不少贫困户发展,如果不让养,村集体经济将受到重创 

记者采访了省内多家青蛙养殖户,他们都面临和卢平一样的问题。一边是存栏青蛙积压,另一边则是持续不断的投入。

卢平所在的营山县共有461亩青蛙养殖基地,亩均产值约5万元,年产值超过2000万。该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相关负责人介绍,青蛙养殖项目在当地发展了3、4年,已成为地方特色产业之一,不少养殖场都吸纳了本村贫困户务工。卢平的养殖场就聘用了3名贫困户村民,去年人均工资收入达到7万元,在家门口实现了脱贫。

在江油市大康镇水口庙村,稻蛙共生项目是村集体经济的支柱产业。在江油市人大研究室2019年12月的一篇调研报告中提到,截至2019年12月,水口庙村以嘉沃种养殖专业合作社为依托的稻田养蛙产业已流转土地160亩,177户533人以土地入股受益,其中建档立卡贫困户8户29人。预计2020年每户可分红5649元,人均增收1883元。

对2020年的“预计”显然已经难以实现。水口庙村党支部书记、大康镇嘉沃养殖合作社理事长胡海说,通过3年才把稻蛙共生项目培育起来。如果不让养,村集体经济将受到重创。

无奈的等待:                    

蛙农到当地林业、农业部门咨询,得到的回复均为“等”                    

青蛙还能不能继续养殖食用?带着疑惑,卢平与胡海也曾一次次到当地、农业部门咨询,得到的回复均为一个字:“等”。营山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相关负责人表示,现在国家也没说取缔养殖,但市场上目前不能流通,作为地方管理部门,只能执行国家法律和政策。

记者采访的养殖户都表达了同样的愿望,希望得到国家有关部门的准确回复,“如果不让吃不能养,就明明白白告诉我们,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最好能给点补贴政策帮助我们转行,现在这样真的太焦人了。”多名蛙农告诉记者。

政策之所以迟迟难以明确,业内人士分析,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全国人大常委会决定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动物,包括国家保护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俗称“三有动物”),按照生态价值,黑斑蛙等多种本土青蛙就在上述名单之中。

但另一方面,黑斑蛙等青蛙的人工养殖已经摸索了25年,已实现了全人工饲养,黑斑蛙等作为优质食材逐渐成为普通老百姓的大众消费,一刀切简单禁养,影响众多蛙农生计。

以黑斑蛙为例,省农科院水产研究所所长杜军告诉记者:早在1995年,四川人刘春军开始尝试人工驯养野生黑斑蛙,是国内第一张黑斑蛙驯养许可证的持有人。经过多年驯养,青蛙已经逐渐适应饲养环境,吃的也主要是配方饲料。”杜军说。

如果禁售青蛙,影响的可能不仅仅是蛙农利益。“还可能影响到在农村推广的‘稻蛙共生’模式。”杜军说

此外,自贡市盐帮美食产业协会副会长何伟介绍,一直以来,用青蛙和兔子烹饪的菜品都是自贡民间最受欢迎的菜品,据市场近年的统计,自贡市年均青蛙的销量在2700吨至3000吨之间,以每斤做一份菜、每份均价80元计算,除去家庭消费,全市餐饮店每年销量为400万份,产值在3.2亿元。

何伟说,如果不能售卖田鸡了,很难找到完全的替代品。因为,即使把牛蛙或者美蛙作为替代品,质感上也无法实现青蛙肉质鲜嫩、味道鲜美的特点。

新的努力:                    

四川林草局已向省农业农村厅发函,商请协调农业农村部将蛙类品种纳入水生动物名录

不久前的一个信息,让等待中的蛙农们看到了希望的火苗——在3月5日举行的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农业农村部渔业渔政管理局局长张显良表示,蛙类中的牛蛙和美国青蛙两个引进种可以养殖食用,但对黑斑蛙等本地青蛙却仍然没有明确说法。

在江西省特种水产产业技术体系专家组专家简少卿看来,问题在于品种不同。牛蛙和美国青蛙均为原农业部1996年公告的新品种,是作为引进种列入的,而黑斑蛙虽然经过多年驯化育种,但因为养殖户散兵作战居多,产业化进程较慢,缺少产学研合作研发,还没有完全达到新品种申报的要求。

记者采访的另一位业内专家介绍,按照目前政策,如果青蛙要继续养殖,需要从“三有动物”的名录中剔出来,然后再放进《人工繁育国家重点保护水生野生动物名录》或《国家重点保护经济水生动植物资源名录》,按照水生动物管理。还有专家建议,蛙类管理可借鉴大鲵管理办法,野生资源由林草部门管理,禁止捕食,人工驯养由农业部门管理,规范驯养技术。

据了解,省林草局此前已向省农业农村厅发函,商请协调农业农村部将蛙类(黑斑蛙、棘胸蛙等)品种纳入水生动物名录,并表示将积极向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汇报争取。

更多建议:                        

如果禁养,也请给青蛙养殖户消化存量的转型期限                        

“不管蛙类在今年之内能否获准养殖,都必须看到,如果产业化程度不够,即使能够养殖也存在随时被禁危机。”简少卿说,如果棘胸蛙和黑斑蛙良种选育在近3年内能获得突破,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危机,而这需要四川等养蛙大省的科研单位和企业的产学研步伐加快,开展横向、纵向联系合作,从种群、个体、细胞、基因等多水平加快完善蛙类水产种质资源保存体系,规范养殖技术,形成蛙类养殖产业的良性发展之路。

另一方向的准备工作也在进行中。近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下发《关于稳妥做好禁食野生动物后续工作的通知》明确了赔偿、引导转产等帮扶养殖户的措施。一位地方林草部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目前养殖规模较大的市州、县区都已经开始着手制定解决方案,但蛙农最关心的补偿方案问题,需要对现有的养殖状况进行科学评估,平衡各类政策,协调各个部门,方案的出台需要一定的周期。

业内专家呼吁,不管是调整目录,还是引导转产、给予补偿,政策都应该尽快明确,不要让蛙农在等待中遭受更多损失。即便禁养,也希望政策上应该对青蛙等特种动物养殖户的转型给予一定期限,让他们把存量慢慢消化掉。“一刀切”不仅会使许多人蒙受经济损失,大量养殖动物如果放到野外,也有可能出现生物入侵和疾病传播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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