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于四川日报3月27日第11版、文艺副刊《原上草》版面

文/周南村

自从父母在都江堰买了房,并居住在此地后,都江堰便成了我的新家乡,最少半个月,我要回家一次。若老公有事,不能开车的时候,我总是乘坐高铁回去。

在站口拐角处,有一家书店。

这家书店掩映在一些花木中,好像是竹,并且要比外面的地面低一些,走进去,小小的空间,是暗的,但拾掇得很干净,年轻浪漫的气息。书都是新书,很多都是塑料膜封着,几次后,弄清楚了他们的规则,没拆封的,卖原价,拆了封的,打九折,还有的是个人买了后,若放在那里供人借阅,便可以打很多折买其它书。这家书店吸引我,是因为它的书好,都是我喜爱的,文艺范,有些小众。前前后后,我已在这个小店买了不少书。

昨天,从父母家回蓉,专门提前一点,又去这家书店,跨进屋子,劈头就看见几本我忍不住想买的书,像进行一种仪式一样,我开始逐排逐排地浏览书脊,怀着一颗冲动的心。然后,我就闻到了一阵香味,极淡极淡,但又确确实实存在着,在那些书脊间,像是慢慢蒸发出来似的。这种香味是透明的,是幽暗的,是沁、是馨,很像一种精油的味道。我一边审视书脊上的字,一边琢磨着这种香气,心里想:好高级的香气呀!这样淡,又这样好闻,像山那边有一种植物的味道,传来了山这边。有时这种香气好像不在了,我深吸一口气,它便又出现了,我便在书架间徘徊不去。

终于忍不住,我扭头问两个正在低声谈话的小姑娘店员,“好香,是什么香味呢?”,两个姑娘齐齐地指着我身后的长桌,说:腊梅。我一看,身后摆放得很艺术的书籍间,放着一瓶腊梅花,原来这是梅花的香味呀!我好生奇怪,我是熟悉梅花的香味的呀,怎么没有闻出来是什么香!

这种香好像经过了梅花的提纯,变成了一种抽象的、形而上的香味了。

关于香味,我是有很多感触的,曾看过一部电影《香水》,一个因香水而犯罪的天才,一个死到临头而通过香味迷倒众生的罪犯,那部电影使我写出了《调制芳香的人》和《芳香》两首诗,我写到:它是看不见的美景/听不到的音乐/引领我们飞升/可以到达天堂那样的/高度。又写到:让我们深深呼吸/那正在抵达的香味/物我两忘/它是形而上的哲学。

很多年前,曾经与一拨诗人喝茶、吃饭,那时的我,还没有活出自己,是忧郁的、张皇的、粗糙的,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一个叫莽汉的男诗人在喝茶时,教我闻香,他拿着聚过茶的闻香杯递给我,我缓缓递到鼻孔下,一股悠远的茶香,那一个动作是那么缓慢,我的端着茶杯的手臂,是那么轻,这个动作我记了一辈子。前不久,读到那位男诗人的一首关于茶的诗,太美,太忧伤,配上音乐,迷药一般在散发,他的生命,横空出世,在河西走廊、中原大地浪荡,真的太美、太忧伤。

近来,我迷上了熏香,曾淘到一个香炉,陶瓷的,黄铜的盖,青绿色的釉面,我将在越南买的沉香点燃放进去,便是我熟悉的香味了,我爱看那镂空花的盖子里飘出来的香烟,一缕一缕,盘旋着飘出来,屋子里满是沉香的味道,一段出离红尘的味道、一段前世今生的味道,一段与佛有关的味道。

家旁边,是一个公园,园子里有一段全是梅树,我每天下班回家,都要穿过公园,经过这一段路程。冬天,为防雾霾,总是戴着口罩,每逢走到这里,就取下口罩,深呼吸、拼命闻,好像不这样,便错过了什么。

所以,我对梅的香味是很熟悉的,在我看来,梅香,是属于冬天的,它很冷、很清、很高、又很刚健,是薄薄的钢,透明的纸,又甚至很淡、很浅、很轻灵,散发于无形之中。我没有想到的是,在那家书店,会马失前蹄,错认了梅香,那是一种我平生第一次闻到的香味,可能是因为它跟书籍在一起,它飞升了,是天堂的花园传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