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日报2月14日第十一版、文学副刊《原上草》版面。

南泽仁/文

十只佛手瓜,一袋土豆,一捆甘蔗……过年,外面传着病毒疫情,我们储备了足够半月的食物闭不出户。

这几日,窗外落了两场小雪,有时落在晚上,有时是午后。院中几棵枝丫光秃的树慢慢变白了,像三月间盛开的李子花一样繁盛。鸟儿们都飞向了几户夜里亮着灯光的屋檐下栖息,我的窗檐上有两只鸟巢,好些天没有听到鸟儿回归,叽叽喳喳的对话了。今早醒来,金色的太阳照亮了半个院子,“李子花”落了一地,我在窗台撒上一把小米等待鸟儿们来啄食,像往常那样捡得一颗不剩。不一会儿,窗台上就立满了鸟儿,它们挨挨挤挤的,很快,又扑棱棱地飞向了院子里的那几棵树上,像瞬间结满了温暖柔软的果实。

太阳光从窗玻璃照进我种满植物的阳台上,几盆兰草抽出了几根杆,上面挂着娇嫩嫩的花苞,一两枚被太阳光照轻轻一触就打开了,空气中弥散着若有若无的幽香。仙鹤来的花期未到,我钟爱它丰厚的叶子和别致花朵,盛开或不盛开都保持着传统女子清洁迷人样子。还有几株大盆的绿植,向阳的树梢上生发了几枝嫩芽。我在树下放了两张氆氇毡垫和一张矮木桌,阳光好的时候,我和雍贝都来这方阅读,学习。

年前,添置了一些书。有一套是从西安寄来的古文名著,没有白话文对照,理解着阅读大致能够领会。深奥的句子,做了标注,它们像铂金锻造的口弦,需要用心研习弹奏的秘技。读完了几本非虚构散文,《冬牧场》尤为深入细致,作者轻灵节制的叙事,复活了阿尔泰最后一批“荒野主人”冬季转场时的独特生存景观。是一场愉快而庄重的阅读,从心底里一次次向作者表达敬意。

雍贝抱着书本走进阳光里,他在写《阅读与练习》,阅读时异常专注,答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笔迹声。困惑了,就在一张纸片上迅速地画出一个极小的乐高勇士,然后轻轻张合手掌的影姿遮蔽它的整个身体,设立陷阱。有时,他会停下笔出神地仰望窗外的雪峰和天空变幻的云朵。这时候,我总是希望,他背靠的绿植是能令他明白“如饮水者,冷热自知”的菩提树。他不爱言语,我们极少对话。晚饭时,雍贝“咔嚓”一声开启电视,屋内顿时会响起几个孩子明亮的说话声。我喝奶茶陪伴贝吃晚饭、看电视。窗外,有人唱响了婉转的牧歌,雍贝说,那是玩伴在呼唤他的名字,他放下碗筷飞奔向阳台去答应。我们从窗口看去,远山在落雪,院子里灰蒙蒙、空落落的,名字叫扎西的保安戴着口罩,肩背消毒器从院墙边走来,他用歌唱的节奏一次次按下喷洒消毒水的按钮。他的歌声让我们怀疑,他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播撒青稞。

雍贝看见扎西保安的防护装备,他转身回屋,在浇花的喷壶里兑了消毒水并飞快地跑出门去。他走到那几棵树下喷洒消毒水,树上的鸟儿们不知那是雍贝对它们的一场保卫,它们惊惶飞离,又三五两只的飞回来歇在树枝上,把头深深地藏进温热翅膀下,怀想着正悄悄走近的春天。

雍贝在院子里一声声唤我,他害怕独自面对黑夜。我出门去院子的转角处等他,我的影子被路灯照得很长,像通往贝的一座桥,桥上轻轻地落满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