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justify;line-height:1.875rem;margin-bottom:1.875rem;font-size:1.1875rem">川报观察记者 张守帅
仅用55秒，生产线终端即走出一块世界最大单体面积的碲化镉“发电玻璃”。11月初，潘锦功梦想成真，其掌舵的成都中建材光电材料有限公司生产线投入试生产。
单片玻璃面积1.92平方米，年可发电260度—270度；生产线采用中英文操作系统，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现已斩获的订单，足够年产100兆瓦的生产线生产一年……
公司门口的路名字叫“腾飞”
潘锦功的这一年，顺风顺水，堪称“完美”。他感慨，“腾飞路终于名副其实了。”公司位于双流西航港经济开发区，门口的路叫腾飞三路。
腾飞从未这么容易。
作为四川“千人计划”专家、公司总经理，他从2011年回国创业的7年间，经历了光伏产业“大浪淘沙”的起伏，走过了从实验室产品到生产线产品的“死亡谷”，也曾被金融机构如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甚至很长一段时期靠“产业报国”的强烈信念蛰伏行业严冬。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必须把发展经济的着力点放在实体经济上，把提高供给体系质量作为主攻方向，显著增强我国经济质量优势。
潘锦功正是用7年时间推动了一次传统玻璃工业的供给变革：打破国外巨头垄断，把平板玻璃从建筑材料变成可发电可滤光的功能材料，把建筑外墙变成了“发电站”。
中国工程院院士顾真安评价，这为中国从建材玻璃大国提升为电子玻璃强国、半导体材料强国打下了技术和材料基础。
追梦的人总是在路上。
将碲化镉“发电玻璃”应用到军工领域，让车辆在“光伏高速”中边移动边充电，研发新型拓扑材料……尽管创新从不会一帆风顺，但52岁的潘锦功矢志不渝，继续搏击风浪。
立足国情的另类赶超
成都中建材光电材料有限公司展厅的两份报纸，揭秘了潘锦功扎根四川创业的原因。
一份是1993年3月的《人民日报》，报道我国发现世界罕见的碲原生矿；一份是2013年3月的《四川日报》，报道国务院批复在川设立攀西国家级战略资源创新开发试验区。
两个事件的交汇点是，四川拥有世界唯一以碲为主的碲铋矿床。2011年，潘锦功来到成都，开始他在玻璃幕墙上造“大庆油田”“三峡电站”的梦想。
不同于当时业界主流的晶硅太阳能电池技术，潘锦功的碲化镉薄膜只要刷在玻璃上就能发电，且光电转化率达到17.8%，在弱光环境下的表现也不逊色。
这是在美国新泽西理工大学博士留学期间，他和团队掌握的“点石成金”技术——在国际上率先开展碲化镉材料特性研究，用多能级多掺杂载流子密度图解法研究清楚了其发电奥秘，相关理论成果还在2013年被收录进入美国大学教材。
在美国人看来，这项技术关系到美国未来国家能源安全。为此有美国能源公司出2000万美金向他领衔的研究中心购买专利，他们没有同意。
他创业起步的条件足够简陋。公司高纯材料部副部长段杰明说，为了节省成本，公司以每吨不到20万元的价格从冶炼厂和矿山购买废弃的阳极泥，从中提取出纯度99.99%的碲。镉相对简单，许多公司正为如何处置犯愁呢。
“氯气有毒，氯化钠却成了食盐；镉元素也有毒性，碲化镉却让它变成了宝贝。” 潘锦功说，他的创业就是在“变废为宝”中开始的。
他的对手足够强大。从实验室阶段，潘锦功就一直紧盯行业龙头美国第一太阳能公司。攻关光电转换效率，美国第一太阳能公司动用了2000多人的团队，潘锦功团队人数连其十分之一都不到。
实际上，也是接受了潘锦功改善吸收层材料特性以提高光电转换效率的建议，美国第一太阳能才跳出借助提高生产工艺提高光电转换效率的做法，将此前维持了10年之久的16.5%的光电转化率提高至21.5%。
为了超越对手，他和团队另辟蹊径，一方面继续攻克转换率难题，另一方面从“发电玻璃”面积上寻求赶超之道。
美国制造的是小尺寸“发电玻璃”，规格为1.2米*0.6米。“玻璃越大，镀膜难度越大。” 潘锦功说，要把4微米厚的碲化镉材料均匀地、不间断地涂玻璃表面，难度可想而知。
难也要去做。中国玻璃幕墙普遍采用大块玻璃装饰，考虑到产品市场化，制造出单体大面积的“发电玻璃”，才能减少接线盒、“死区”面积和安装成本。相比3块拼接的小面玻璃，大玻璃的生产效率可提高50%，这样就能更为顺利地、不必另起炉灶地推进玻璃迭代更新，否则就有可能走“冤枉路”。
潘锦功作出了立足国情的大胆布局。他算过一笔账，单个大面积玻璃一年可发电260度—270度，三四千块玻璃产生的电量，就相当于普通油田一口井一年产油可转化成的发电量。
最给力的混合制“盟友”
今年9月第三届全国双创周期间，潘锦功携世界第一块大单体面积碲化镉“发电玻璃”，赴京参展，“向国家递交答卷”。他的项目获得国家发展改革委“增强制造业核心竞争力重大工程包”专项支持1.59亿元。
出发前，他在双流国际机场喜极而泣，不停拨打电话，向那些曾在逆境中帮助过他的朋友们一一致谢。
与刚回国创业时的相比，他的“身份”发生了重大变化。他担任总经理的成都中建材光电材料有限公司已是一家混合所有制企业：央企中建材控股55%，潘锦功和他的阿波罗团队占股35%，双流地方国企占股10%。
混合所有制改革，为他带来抵御光伏产业严冬的“最强盟友”。
“我们单枪匹马闯天下的时候，几乎接近放弃。”潘锦功说，行业红火时有银行主动为公司授信6亿元，行业一走下坡路，再无下文。“只追求投资回报率和眼前利益，很难作出重大创新，更何况是创新就要承担意想不到的风险。”
这几年，中建材没有给他下达经营任务，相反，每年拿出100万美元资助公司在美国的研究中心。更“情投意合”的是，中建材下属蚌埠玻璃工业设计研究院，拥有玻璃行业的顶尖研发人才，尤其是在很多人看不准产业未来时，院长彭寿从头至尾地支持潘锦功的项目。
“一群最懂玻璃、最懂材料的人和一群最懂碲化镉的人，一定能擦出创新的火花。”这个火花照亮了“死亡谷”。
所谓“死亡谷”，是指科研成果从实验室产品到生产线产品的转化阶段，很多看起来十分优秀的科技成果走到这一步，就发生了理想与现实的“断层”。
彭寿为潘锦功许诺：全国一盘棋，需要玻璃人才调玻璃人才，需要电气工程师给电气工程师，需要什么资源配什么资源。
经过两年时间的联合攻关，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碲化镉“发电玻璃”生产线就这样研发了出来。今年8月24日7点53分，生产线上走出第一块“发电玻璃”：1.2米*1.6米，总面积1.92平方米，重30公斤。
这片“发电玻璃”面积是美国第一太阳能产品的2.67倍，发电效果稳定，填补国内空白，尺寸引领世界。跟随潘锦功多年的川大材料学院博士蒋猛不禁一声呐喊：“再不跟着别人人跑了，咱们冲上了世界第一！”
整个生产线长550米，其中的核心工艺是气化镀膜。玻璃进入真空腔体后，处于高温环境的高速运动状态，而这项工艺让4微米厚的碲化镉晶体连续在玻璃上“生长”。
申请国内专利，申请国际专利，配备中英文操作系统——潘锦功不满足这套全智能化、数字化的生产设备仅仅成为“中国制造2025”的标杆，还要输出到国外去。
“苛刻”而来的产业空间
进入设备调试阶段后，生产线下线的“发电玻璃”越来越多，潘锦功做了一次“自我革新”。他将一块块1.92平方米的玻璃，铺装到工厂的三个立面，示范光伏建筑一体化。
工厂面积3万平方米，仅需工人50个，智能制造水平颇高，他继续尝试在用电方面创造出新纪录。如果把生产车间的屋顶和墙体铺满“发电玻璃”，一年可发电200多万度，这意味着车间白天一半的用电量可自给自足。
与此相关，工厂有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不仅工人的电瓶车是在用“发电玻璃”充电，就连电动汽车充电桩的电源也来自“发电玻璃”。
据测算，“发电玻璃”的设计寿命30年，通过发电，前6年可收回成本，后面的24年不仅免费用电，随着光伏发电并网的推进还能盈利，甚至为精准扶贫打开了想象空间。
生产线进入试生产阶段后，有人恭贺潘锦功，也有人“埋怨”，因为这个投产日期一推再推。潘锦功苦熬了7年，比谁都想早点见到成效，但他又是一个对技术极度苛刻的人。
工厂按“零排放”标准进行设计。后来发现，一年还是可能会有100克的镉气体跑漏出来，平均到一天排放0.27克左右。
他不满意，追加投资300多万元，优化废气回收系统，如果算上过滤、固化系统，整个投资超过了700万元。他对此解释，我们要做绿色工厂，就要对得起“货真价实”。
身为大生产部副部长，蒋猛对此非常认同。他说：“那些帮助我们熬过寒冬和寂寞的品格，是必须要坚持的。”
这个国庆节，潘锦功没舍得自己放次假。4号以前，他在国内接连拜访材料领域的院士、专家，5号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参加旅美科协成立25周年年会，并主持新能源新材料论坛。
在潘锦功看来，“梦想真的很重要”。
他正在着手实现“参军梦”。四川是国家系统推进全面创新改革试验区之一，其中推进军民融合深度发展是改革试验的核心主题。
“碲化镉‘发电玻璃’携带方便，非常适合野外使用，保障通讯基站等的用电需求。”他说，“民参军”资质审批便利化，为产品服务国防建设推开了一窗。
还有些梦想，看起来“天马行空”。“发电玻璃”的承载能力强，可以直接铺设在道路路面上，一旦与电动汽车的移动充电技术衔接，马路就变成了“充电宝”。中部一个省份已向潘锦功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前去改造一个试验段。
回望来时路，潘锦功感慨：“感谢国家，给了我们报国的机会；感谢时代，把机会给了愿意坚持的我们。”
他的紧迫感却无法消除。“我们也就领先世界水平2年-3年，只是暂时的领先，不能止步不前。”
【记者手记】
为“追梦者”点赞
川报观察记者 张守帅
跟踪采访潘锦功博士创业五六年，这一次的交流他表现得最为惬意。
我们往往只仰望一个成功者站上高峰的飒爽英姿，却很少追问这一路爬坡上坎的艰辛。潘锦功的回国创业路始于光伏产业如日中天之时，不幸的是，他甫一涉足，即寒冬已至，哪怕技术路线再如何不同，也难遭“株连”的命运。
2013年，他面临公司资金断裂的难题；2014年，面临团队分崩离析的难题；2015年，也就是即将“柳暗花明”时，不少员工又被人高价挖墙脚。所以，好多次采访，都见到他在办公室里泡面吃。有一年去省上领“四川省顶尖创新团队”的奖，为了省点打车费，他自己从双流赶公交到世纪城转乘地铁去的。回来抱着牌子，都不好意思被人看到。
用他的话说，“创新创业路上，眼里都是泪水，步步都是血印”。
但他是一个敢于追梦的人。即使陷入人生低谷，他依然没有放弃产业报国的信念，依然没有丢下用碲化镉新技术改造传统玻璃工业的梦想，依然在内心深处燃烧着对标和赶超世界先进的斗志。他儒雅的外表下，流淌着一份坚毅。
他认为自己又是一个极其幸运的人。赶上国家创新创业的浪潮，省市组织部门给予他极大的帮助，混合所有制体制又给他极大的宽容，彭寿院长是他技术路线的鼎力支持者，这才与团队看到曙光，携手“创造了奇迹”。
我们至少从潘锦功身上得到三点启示。一个创新者要有梦想，尤其是当梦想能够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同频共振时，这样的梦才有更持久的生命力；二是创新创业不是凑热闹，绝不会一帆风顺，有技术还要有路径，梦想再大也少不得半分坚持；二是没有落后的行业，只有落后的产品，“发电玻璃”的出现，把传统建筑材料变成功能材料，创造出了新的玻璃消费需求，展现出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魅力。
这的确是富有生机、充满希望的新时代。让我们为“追梦者”点赞。
编辑 杨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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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