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23日,余光中在成都武侯祠参加“千秋蜀汉风·武侯海峡诗歌楹联会”,吟诵杜甫诗作《蜀相》。 川报观察记者 欧阳杰 摄
“蜀者,属也,在我少年记忆的深处,我早已是蜀人 。”
川报观察记者 肖姗姗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12月14日,带着浓浓的《乡愁》,著名诗人、文学家余光中在高雄病逝,享年九十岁。鲜为人知的是,在四川,有余光中的诗情、亲情和友情,以及他最深的“乡愁”。
诗歌“回乡”先回四川
余光中与四川,有着很深的情缘。抗战爆发后,他随家人辗转入蜀居住生活多年,度过他少年发蒙、求学、成长时期。
在他很多文章中,都倾诉对四川的情感。他曾经在《海缘》中自述:“我的少年时代,达七年之久在四川度过……没有那七年的山影,我的‘自然教育’就失去了根基。”又比如,《听听那冷雨》中,街上屋顶的风声雨声,也会不时引发他对“巴山夜雨”的思念:“听听那冷雨……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余光中曾说:“诗比人先回乡,该是诗人最大的安慰。”而他的诗,首先回到的地方,就是四川。
省作协主席阿来回忆:“上世纪80年代,流沙河先生就在《星星》诗刊介绍台湾诗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余光中。所以从那时起,我就看过他写的很多诗歌。余先生的诗,跟古代传统一脉相承,他把那种唐诗宋词的韵味,用得非常到位,哪怕他后来写诗少了,写散文也还是有这种古韵美感,很精很考究。”
《星星》诗刊主编龚学敏提及这段往事也是感慨万千,“余光中先生的诗影响了一代大陆诗人的写作,作为国内最早介绍余光中先生的刊物,《星星》在很长一段时间刊载他的诗歌,受到了很热烈的回应。可以说,先生的诗得以在大陆广为传播,是从四川、从成都开始发声的!”
四次入川,用川剧唱腔吟诵《蜀相》
1996年,余光中应四川大学之邀入蜀讲学,终于实现了“回乡”的心愿。在蜀中,他即兴写下新作《不朽的旱烟筒》,回台湾后他又写了《入蜀》《出蜀》两首诗寄回来。
2005年2月,余光中携夫人飞抵成都,参加武侯祠举行的“千秋蜀汉风·武侯海峡诗歌楹联会”。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任武侯祠博物馆宣教部主任的何红英仍记忆犹新,“余先生当时走上诗台,开口就是一句四川话,‘问我乐不思蜀吗?不,我思蜀而不乐……’之后他在吟诵《蜀相》时竟用了川剧唱腔,还朗诵了写给老友流沙河的《蜀人赠扇记》。”何红英长叹,“如今,先生用川剧唱腔念的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成了绝唱。”
2006年9月,余光中先生赴川去了杜甫草堂。当时为先生担任讲解的姚菲,是杜甫草堂博物馆的宣教部主任。看着与余光中合影的工作照,姚菲感慨万千,她回忆,余光中在草堂祭拜杜甫,为刻有《乡愁》一诗的石碑揭幕,“最让人惊喜的是,余光中为草堂创作了3首诗歌,其中一首《草堂祭杜甫》,很长,共有40行。而另外两首是当天上午游览草堂后,趁中午的休息时间,即兴作出来的,其中一首虽然很短,只有三句,但却相当震撼大气:‘一千三百年可以见证,安史之乱最憔悴的难民,成就历史最辉煌的诗圣’。”
2010年9月5日,余光中二度造访武侯祠,何红英也是全程陪同,她还记得余光中午饭时,最爱的那道泡菜是脆生生的萝卜。“那次,他以‘诗情酒兴’为主题,进行了演讲,现场为观众朗读了自己专门为偶像李白所创作的四首诗歌,气氛很热烈。”
不改乡音 在家只讲四川话
在四川,还有余光中血浓于水的亲情,高山流水的友情。四川话是他家里最畅通的语言,2005年2月,在飞来成都之前,余光中曾接受过记者的电话专访,他用四川话聊天,直言:“蜀者,属也,在我少年记忆的深处,我早已是蜀人。四川对我的影响一直到现在,我跟我夫人在家,只讲四川话,讲了60多年。”
余光中有很多少年时的朋友都在四川。他与流沙河的神交,已是文坛佳话,最为人乐道的,就是1982年夏,忍不了思乡之苦的余光中在寄给流沙河的信上,说起四川的蟋蟀和故园之思,4年后,他又在《蟋蟀吟》中写下“就是童年逃逸的那一只吗?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我?”流沙河感慨之余,写了《就是那一只蟋蟀》应和,绝妙无比。
值得一提的是,余光中的很多亲戚都还在四川。他的嫡亲表妹孙霞珍是四川日报的退休员工,如今老人已90高龄。14日,记者联系了孙霞珍的两个女儿崔佳和崔虹,她们把余光中亲切地唤作“姨父”。崔佳说,母亲与姨父年龄相当,读书的时候是同班同学,很要好,“而且姨父的夫人,范我存,也是我母亲的表妹。所以他们三个人从小关系就很亲。”在崔佳的心中,姨父一直是令他们骄傲的人,“读书时,或者后来在不同的场合,听到《乡愁》,我都比别人感动。”崔虹则直言:“我们姨父就是个相当有趣的小老头儿,我最喜欢听他说四川话。”
四川日报刊发过的余光中的部分诗文。
【声音】
追忆余光中:音容宛在 不禁有泪盈眶
文莎 川报观察记者 杨琳 吴晓铃
余光中病逝,四川文艺界、传媒界人士纷纷哀悼,表达他们眼里的余光中,深情追忆余光中与四川的缘分。
●四川省作协主席阿来:听闻余光中先生去世,颇有些突然。大家知道的是余光中先生的《乡愁》。上世纪80年代,流沙河先生就在《星星》诗刊介绍台湾诗人,其中就有余光中。去年底,因为《瞻对》在台湾出版,我和余光中先生在饭桌上相见。先生当时精神很好,我将自己的作品《蘑菇圈》送给他。先生接过去,含笑道:你在用写诗的方法写小说,很好。那顿饭,吃得特别有意思。
●三星堆博物馆原常务副馆长张跃辉:余光中先生曾于2005年2月27日到三星堆博物馆参观,先生非常安静、认真地听讲解员的讲解,不时提问,然后又陷入沉思。参观结束后,他由衷地感叹:“这是改写历史的伟大发现!”并在留言簿上题词:“蚕丛与鱼凫,开国何茫然,奇异,神秘。一个古老的帝国,入土千年,失而复得,重写古蜀史,亦将重写中华历史。”愿先生一路走好!
●四川日报记者肖姗姗:因为采访的关系,我与余光中先生在成都有过三次采访交集。如今,先生突然走了,他的音容笑貌仿若昨天,我拼命地去翻之前的硬盘,希望能找到与先生的合影:那是在杜甫草堂的林深鸟鸣处,你穿越浅浅的海峡,来赴一场化解乡愁的约,我坐在你的对面,有阳光洒下,你用四川话和普通话给我讲唐诗宋词的绝美如画。
●川报全媒体集群记者曾东平:遥忆2005年成都武侯祠诗会,有幸听先生现场诵诗,有幸当面采访。先生一口沉稳的四川话,面容清瘦,精神矍铄,有谦谦君子之风。前几年岳父、岳母与流沙河先生等一起去台湾访问,也承蒙余先生款待,言谈甚欢。翻捡出旧作,重读文字,先生音容宛在,不禁有泪盈眶。
余光中与四川日报情缘:收“礼”又题字
文莎 川报观察记者 杨琳
余光中与四川结缘已久,而四川日报是这段“情缘”中最独特的存在。
余光中与《四川日报》的“交情”,始于1993年,在他首次回川的三年前,他就曾在《四川日报》副刊“原上草”版发表《嘉陵江水——远寄晓莹》一文,“寄信人是一位多情的读者,怜我/四十多年前像她的年纪/上坡又下坡,也曾攀过那山城/鹧鸪声中,也曾经吞吐/满城冷白的晓雾……”字里行间深情款款地流露出的乡愁,也深深打动了读者,该诗获得当年度的四川日报文学奖。仅仅在《四川日报》副刊“原上草”版上,余光中先生就有四次首发诗歌(总计5首)。
2005年元宵节那天,《四川日报》在武侯祠为余光中送去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本报在新世纪初推出的16版的《世纪珍藏版》,它翔实记载了蜀中沧桑与辉煌。余光中手捧报纸,频频点头,与夫人范我存一同小心翼翼收起报纸,表示回宾馆后一定细读,并感谢报社的一片真情。
激动的余光中在现场为本报题字:四川日报,声扬巴蜀。字字雄劲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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